纪家以前是种田的,后来渐渐攒了些家底,又碰上那个败家祖宗,把田地都败光了,差点儿一家子都卖了身,好在是跟大户人家签了活契,缓了两年又缓过来了,再后来活契时间结束,他们家又有了这层镇子上的关系,日子才真正好过起来。
如今纪父做的就是一个中间人,把附近村子里的农产品,鸡啊蛋啊的收一收,再拉到镇上去卖,为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板车。
日常收东西这活儿都是纪父在做,唯有东西多送过去的时候需要人帮衬一把,会选纪母一起。
纪母原是那大户人家的丫鬟出身,一举一动都像模像样,跟乡间疯跑的野丫头到底不同,再有就是她在那大户人家积攒的关系,纪父能够做这门活计,少不了这些关系,每次进镇子上,她都会走动走动,联络联络,免得时间长生疏了。
人情往来,从来都不是一锤子买卖,总要有来有往地才好,为此,家中还有一笔开销是给这些人送的礼,也不是什么昂贵东西,就是乡间地头的特产之类的,透着实心眼儿。
别看纪大郎现在学着木匠,以后肯定是要把这一摊接起来的,纪父其实已经在教了,但日常出门却不会带他一起,一方面是因为纪母联络女眷关系更便当,另一方面就是纪家独苗,不好父子两个一起去做什么的,万一有个不好,两人都完了,那可真是断子绝孙了。
对几代都只有一个儿子的人家,这个儿子,还真是极重要的。
纪大郎若要真正接手这一摊子事情,也要等成亲有了儿子之后再说了,到时候,纪母也会把女眷关系的维系渐渐交到儿媳妇手上。
饭后,纪父和纪母说起了生意账,兄弟两个就在一旁听着,纪墨被纪母搂在怀里,纪大郎则端正坐在纪父身边儿,在纪父算账的时候也会帮忙算一把,算盘珠子拨弄得很慢,每一下都要斟酌一番的模样。
农家产品其实也没几样,来来往往都还算清爽,只不能拖欠,账都是当月要结的,不然好多人家恐怕就有点儿过不下去,还有那等因困难必须要现结的,还要纪家先垫钱进去,因为镇上的铺子很多都不会马上结账,当月结还要多跑几趟的。
如此,账面上就平添了一些繁琐麻烦,纪父算得烦,就开始说镇上哪家铺子换了掌柜,竟是比原来的更吝啬了,纪母就会说那家人的关系似乎也有些问题,可能跟这一家的生意做不长久了,还是先把账收回来再说以后。
等算到村中的乱账,纪父会说起村里的八卦,比如说这些钱要交到那一家子谁的手中才算数,还要让对方按手印才行,纪母便说,也是可怜,一家子纠缠不清的,就那么一个看起来清爽的,不忍心他没个指望。
“若不是为了这个,谁还收他家的东西,也是看着可怜,被那老婆子拖累得,又碰上几个不省心的姑嫂,一家子女人,也不知道个眉高眼低,竟是歪缠。”
纪父说着又是一叹,可能自身原因,看到人家只有一根独苗的,就会多看几眼,他们说的这个青年就是如此,二十多岁就驼了背,不看脸,倒像是七八十的干瘦老农一样,自家两亩田地都忙不过来,还要每日里多养些鸡鸭,才能足够吃用,如此,也只是最简单的那种,遇到个灾年荒年,自给自足都不够。
家里头全无积攒,两个哥哥都死了,剩下两个嫂子不肯回娘家,倒是乐意在这里住着自在,吃喝上偷偷摸摸,自家把好吃的吃了,能藏的藏了,苛待小叔子。
那家老婆子也不知道脑袋是怎么想的,碰上这样的馋嘴娘们儿,撵回家就是了,穷人家从来不指望儿媳守寡的,偏她念着对方肯守着,处处都让着,只怨小儿子没本事,让一家人没个着落,可谁都知道,他们一家子,除了这一个小儿子,再没人下地的。
农人可不比镇子上,忙起来的时候,男人女人一色忙活,不指望女人做什么重活,田间地头送个水什么的,总也不是难事儿,可那一家,个个都是娇小姐,做不得这些,连那都快二十的嫁不出去的小姑子,也不体谅哥哥辛苦,只道哥哥没本事,让她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
也不想想,她家里那情况,是个人都知道不能娶,谁知道娶回来一个是不是带回来一窝。
以前不知道,纪家差点儿因为那些女人昧下钱而亏了,实在是收鸡鸭这等事,通常都是家中女人负责,哪里想到他们家那些女人都是事儿精,差点儿赖了钱污了纪家名声,好在给钱那会儿不少人都看到了,知道这事儿,否则……
可怜纪父那日跟着打了半天嘴皮子官司,差点儿就要被几个女人推挤得喘不过气来了。
一想起来就是摇头,女人,可真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