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最初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也许是某大户人家闲极无聊在山中修建了这样的一个别院,然后又因为种种缘故放弃了在这里居住,曾经华丽的院子难挡岁月的侵蚀,渐渐成了如今的样子。
好多院墙都有着倒塌的风险,往下头走都要当心,这样的院墙自然是防不住野兽和盗匪的,所以外面又有一圈儿后来被道人移栽过来的荆棘丛,这个也无法挡住盗匪的进出,却能稍稍阻拦一些野兽靠近这边儿。
即便如此,日落月升的深夜之时,也能听到一些不知道什么样动物的叫声,有的粗豪,有的细碎,若用牙齿细细地啃噬骨头,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开始来到这里的女孩儿,大的那些,没有不害怕的,但听得时间长了,也就如同鸡叫虫鸣一样,能够伴着这些声音安心入眠了。
纪墨年龄还小,并没有自己的房间,还是跟着姐妹们一个房间休息,房间里原先的布局已经无法判断了,现在都是大通铺,床板就是拆下来的门板拼接而成,不少上面还有虫洞,好在铺上干草被褥之类的,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两排大通铺让房间之中仅余一条过道,无论是谁经过,都无法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纪墨睡在靠里面的位置,能够更好地挡风,却难免气味的繁杂,不知道何时起,他的五感都灵敏了很多,这复杂的气味儿也变得难以忽视了,每晚的入眠都有些困难,直到困得不成了,才能凭借生物钟入睡,通常都是夜很深的时候了。
夜深人静,在众多女孩子的环绕之中,纪墨本想静静地思考关于修复师的问题,思想却不知道怎么跑到了道人的身上,又跳转到了那已经离开的小少女身上,不知道她会被卖到什么样的人家,以后的际遇,又会是如何。
他想要求恳道人给她找一个好的人家,却也知道再好的人家也不是来收养女儿的,总是要当下人用的,如此一来,又要怎样才算好呢?
古代社会的大环境下,讲究人权,讲究下人的自由和尊严,还有福利待遇什么的,是不是太奢侈了呢?
很多时候,这个时代的美好总是建立在一些人的痛苦之上的。
不能因为她们无所觉,痛苦就不叫痛苦了。
也许现代还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人,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喜欢的专业,喜欢的工作,甚至不能因为兴趣就用爱发电维持自身的生活。人,从一生下来,就有太多的负担是必然的,父母的养老问题,以后的亲朋问题,成长之后必然要面对的后代问题……随便想一想,脑子似乎都要炸掉了。
清澈的池塘底部和四壁都进行了密封,不会让含着杂质的地下水渗透进来,但这样就能保证里面的水一定是干净的吗?
水面能够映射外界的景象,那映射进来的,真的不会残留下自己的影子在其中吗?
来自外面的影响,无时无刻,又该如何保持纯澈呢?
很多问题,纪墨都不想去想,在他心中,他似乎还是那个刚刚得到系统的学生,准备开始一个新阶段的学习的学生,永远是这样的状态,永远在象牙塔中,所以,不用面对现实,面对社会,连系统的考试制度都能如同一种逃避方式一样,让他快速脱离所有不想面对的问题。
可,那些问题,只是被逃避了,被故意忽视了,并不是不存在的。
如同这个古代,很多表面上的真善美之下,不知道压着多少丑恶的来自于时代的罪孽。
道人的生存方式,就只有卖女孩儿吗?他收养着,几年之后卖掉,几年的养恩换做粮食抚养其他更多的女孩儿,是善行,是恶行?
判断的标准在此刻模糊,若是不卖掉那些女孩儿,他没有更多的粮食去养其他的,也就意味着不会有更多的女孩儿获救,可卖掉她们,再养一些卖掉,这中间富余出来的那些价值,让道人能够偶尔吃肉的价值,难道不算是牟利吗?
若是牟利,大可不必看做大公无私的仁慈。
可,这般做,真的不算是善行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中盘旋,夜深人静之时,这些以前不曾仔细想过的事情也会在此刻纠结,让人愈发睡不着觉。
纪墨翻了个身,正想着清空脑中所想,好好睡觉的时候,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婴孩儿哭泣的声音,一下子吵醒了两个浅眠的女孩儿。
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去,再回来,怀中就多了一个婴孩儿,五六岁大的女孩儿,抱着一个婴孩儿,姿势是那样熟练,看的人却要悬着心,生怕她抱得不稳当,把孩子摔了。
“又多一个,米粮都不够用了。”
另一个女孩儿小大人一样皱着眉,看向婴孩儿的目光纯粹就是看一个负担。
被抱着的婴孩儿浑然不知,这会儿她倒是不哭了,笑起来,挥动着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