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吹奏的哀乐声传八方,飘洒的纸钱开路,一个个白皤,恍似要立起白色丛林,一行行人,举着幡子走在两侧,大红的棺材在中间,深沉的红色下方似有些发暗。
“作孽啊,怎么就死了呢?”
哀乐声混合着哭声,有些私语声也顺风而来。
“可不是么,八个月了,一尸两命!”
有人嘀嘀咕咕,不知道是旁观这一家子的惨状,还是看那少见的艳红棺材。
“所以说,是要生邪性的,这才要风光大葬!”
似有一人知道几分缘由,在这里卖弄一句,啧啧艳羡。
“值了,值了,这要花多少钱啊!”
沿路,很多人在围观,隔着一定的距离,远远地看,看那风中的尘沙混沌了送葬人的身影,看那一行队伍渐行渐远,看那飘洒的纸钱纷纷扬扬,好似一场大雪,只不过那雪花大过铜钱。
有些人避讳,并不靠近,只远远地观望,有些人,却是头一次见,稍微站得近了些。
乐声哭声不断,却有一道声音刺耳逼人:“我娘没有死,你们打开棺材,打开,我娘还活着,还有弟弟,都活着!”
一个身穿青衣的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横插到路途上,试图捉住每一个从身边儿走过的人。
“我娘没有死,没有死,爹啊,你救救娘,她没有死!”
十来岁的小丫头,似还未曾完全褪去童音,尖锐的嗓音震彻一片昏黄,让那素白的队伍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秀娘,秀娘……”
在小丫头跑来的方向,一个男人跌跌撞撞也跟着过来了,他高呼着妻子的名字,完全不顾及旁人的目光,就要往棺材上扑。
有壮汉拦住了他,一个婶子模样的人走出队伍,苦口婆心地劝说:“文翰,我们都知道你伤心,可逝者已矣,你就不能让人安心地走吗?秀娘是生产时候大出血死的,不吉利,就要速速下葬才是,你莫要阻拦,免得误了时辰,反而害了秀娘……”
她的话,自有一套道理在,男人还在伤痛,神色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听从,他听说妻子死了就昏过去了,醒过来便是大葬,恍然若梦,哪里、哪里就有这么快了?!
“我娘没有死,你们就没看见,她还在流血吗?死人是不会流血的!”
小丫头指着棺材下头,那点滴血珠落在黄土地上,风吹沙走,很快就被掩埋,可,的确是在流着的。
抬棺材的汉子们有些踟蹰,脚步都停住了,他们可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可能助纣为虐,若是人还活着——
“傻丫头,这不过是血未凉罢了。”
那婶子说着就要去拉小丫头,还给随后跑来的婆子使眼色,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就在两个婆子发狠,要来抓起小丫头的时候,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炸响,是从棺材之中传出来的。
砰砰砰,棺材里似乎传来了敲击声,那震动传到杆子上,抬棺材的汉子们不约而同手软了一下,直接放下了棺材。
“哎哎哎,棺材是不能落地的,不能……”
婶子高声喊,可已经晚了,棺材已经落地了。
落地升官的兆头出来,好也不好,场面一时僵住了。
“开棺!”
被拦住的男人难得有气魄地大喊一声。
“开棺,我娘还有活着!”
小丫头也来了胆气,高声喊着,在婴儿的啼哭声中,她也早就泪流满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棺材不开也要开了。
血淋淋的婴儿从棺材之中抱出,他的母亲却没有办法走出来了,睁大的双眼已经浑浊,眼角的泪水未干,不知死去时候是怎样的伤痛。
棺材的内壁,一道道抓挠的血痕在那里,合着她血肉模糊的十根指尖,看得那男人一颤,不觉往后退去,本来叫着“秀娘”的悲痛似也散了,连叫声都不闻了。
“晦气,棺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