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先生沉默许久,声音都被窗外的冷风给吹哑了,“老爷您是苦过来的。”
“你想说花沢她跟我比不了?”初鹿野大吾咧开嘴,有些苦涩,“当年我给人下跪的时候,花沢就躲在屋里开着个门缝看。她回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晚上躲在厕所哭让我凑巧听见了……花沢从小就懂事,哭都知道压着声哭。有些事苦过才知道,但有些苦却也没必要吃,那是弯路甚至是险路,能不走就不走。”
“哪个当爹的不想女儿好?”初鹿野大吾抓了抓头发,“要是可能,我连这点浑水也不想花沢去趟啊。”
岛田脖子上青筋展露,他紧握着拳头,已经略显老态的脸上短胡茬都在颤抖,只是在压着,“当时我不在,让老爷难堪了。”
初鹿野大吾挥了挥手,佯装不耐烦,“我知道这件事让你难受了一辈子,该说的这十年里我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懒得再说了。你比我都犟,劝不动。”
“这有什么办法?这谁能想得到?你又不是神仙……再说了后来不是挺好的吗?借此机会除了个仇家。”
“所以老爷,我已经有一件后悔半生的事了,”岛田先生脸色哀着,他背对着窗户,让外面低沉的乌云一衬托,显得萧条极了,“我不想因为小姐,再有什么遗憾……我已经老了,受不住那些事了。”
二十几年前,岛田四处借钱给自己母亲治病,甚至为此给初鹿野卖了一辈子命。
但当他母亲最终拖了几年还是去了的时候,岛田跪在病床前,眼里却没有一滴泪。
他在阿富汗断了肋骨没哭,自己掐着脖子跑回了战壕;在叙利亚死了最亲近的战友没哭,从那人兜里掏出染了血都看不清的遗书,继续端着枪射击。
这个男人仿佛是铁和血做的,身子里没装一点水,眼里挤不出一滴泪。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尽人事听天命是岛田一贯的理念,所以他曾自以为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事动摇。
可那个坚强的汉子如今已经溺死在了时间长河里,他是被自己杀死的,杀手不需要感情,那是大忌。
如今初鹿野父女成了他的软肋。
岛田先生便注定回不去了,他在初鹿野大吾身边越陷越深,花沢的出生便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两个男人自此为了这个掌上明珠奔波不停,劳累余生。
初鹿野大吾看着岛田脸上的哀色,这才恍惚。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杀手,也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兽了。
雄狮垂垂老矣。
几乎是下意识的,初鹿野大吾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他也年华不再,英俊的面容上布满了风霜雕刻的痕迹,再贵的护肤品也救不回来了。
人是没有办法和时间抗争的。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初鹿野大吾回想起来仿佛弹指一挥自己就老了,他甚至有种昨天刚结婚的错觉,今天就已经快要半百了。
这十年的记忆里,也就只有初鹿野花沢每年的生日让他还有些时间流逝的真实感。
他的手拂过自己额前垂下的发梢,如过电般抖了一下。
“呵,跟落了几片雪在头顶似的,所以我讨厌雪啊!”
“老爷……”
“这事打住,由他们去吧。你给羽生集团通个电话,问问慎之介那老家伙有没有兴趣来北海道度个假,我请他去海钓。”初鹿野大吾兴奋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扫之前的阴霾。
这些有钱人闲下来就喜欢打打高尔夫或者是去钓鱼,休闲的慢节奏娱乐更能让他们放松。
岛田先生握了握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松开手,恭敬弯腰,“我这就去办。”
……
大巴车晃晃悠悠下了高速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