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简叹息，自己为什么总是能在意料不到的时候，骤然得到这样的惊喜。
他的假胳膊假腿都横放在身前，只靠左腿勉强盘坐，这样的姿势既不美观也不舒适，但当下的气氛，让周立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伏雪焰还灼灼凝视着他，等待答复。
荒草被凌乱的风压倒，呼呼的噪音鼓动着耳膜。
周立简的声音就夹杂在风里，听上去有几分缥缈，“前往鸿洲堡的路上，原血调查员很快就追上来了，是小林带着人拼死保护，我才能活着回到堡垒。”
伏雪焰偏移开了目光，落在周立简脚前的小草上。
那根草被烈风欺负得不行，蔫巴巴贴在地面，总是无法直起身来。
周立简还在说：“韩遥想要联合原血联盟，对我不利，是鸿洲堡的民众声援，聚集在统领部门口请愿，才让我顺利见到医生，把病治好。”
伏雪焰耷拉着头，觉得自己跟脚下的野草很有缘分。
“治病期间也不清闲，穆统领和调查员几次来探我的口风，直到我揍了调查员，偷走阿尔法，鸿洲堡的民众都一直站在我身边，工程师为我做了外骨骼，小林替我打掩护，警备队目送我离开堡垒——没有人问过原因，也没有人猜疑过目的，他们似乎觉得，我做任何事都是有意义的，即使我什么也没说。”
周立简无奈笑起来，笑中却又带着宽慰，他放下外骨骼假肢，探过左臂来，搭在伏雪焰手背上，安抚地拍她紧绷的拳头。
“我不能辜负那些人的信任。”周立简低声道。
伏雪焰鼻子一酸。
之后她忽然惊醒，自己刚刚有那么一秒，眼眶居然湿湿的。
虽然被迅速忍回去了，但这是诞生后二十年，伏雪焰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是会哭的。
“谁的信任你都不会辜负的。”伏雪焰瓮声瓮气地说，“你真是个好人，周立简。”
“听着像在赌气啊。”周立简竟然还有好心情调笑她。
伏雪焰更加憋闷了，真想抬脚踹他个透心凉。
只是已经换上外骨骼，比起之前穿的高跟长靴，杀伤力弱了很多。
便宜他了，哼。
“我走了。”伏雪焰冷声说着，就要转身。
周立简眼疾手快拉住她，苦笑道：“倒也不用这么急，你稍等我一会儿，还有件东西要给你。”
他把外骨骼重新接到身上，像是怕伏雪焰走了似的，急急忙忙回到机甲里，片刻后挟带着黑布包裹，又从驾驶舱翻身而出，小步跑着回来。
“这个你带着，路上防身。”周立简将包裹递给伏雪焰。
伏雪焰没接，“这是你的剑。”
“送给你了。”
“我不要。”伏雪焰说，“我在巡逻队面前亮出剑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你，这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信物。”
“这只是我常用的剑而已，陪我走过很多路。”周立简摇头，眷恋地拍了拍包裹，就像与多年老友告别，“许多人都见过，所以看到它，会联想到我。现在我把它给你，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也会偶尔想起我。”
听到解释，伏雪焰这回不想拒绝了。
她接过包裹，仔细抱在怀里，心想，旧人类真的都很狡猾。
她已经满脑子都是周立简了，再把黑剑带在身边，是想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吗？
“这是我最后的私心了。”周立简盯着她怀里的包裹，“希望你余生顺遂，平安健康。”
在危机四伏的废土上，这已是最诚挚美好的祝愿。
伏雪焰知道自己该走了，却一步也挪不动，她盯着周立简的嘴，用目光期盼他再说点什么。
周立简低叹，却没办法赶伏雪焰走，心里压抑的某种冲动，和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