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到北京,八百里加急不过一日,但是胡濙等人是前去传旨,并不着急,何况胡老大人年纪大了,不太能经得起颠簸,所以,慢慢悠悠的走了三日方至,到了宣府,呆了大半日,收拾行装回程,路上又走了三四日,一晃七天便已过去。
这七日之间,京师却已翻天覆地!
原因无他,正是那份来自兵部主事沈敬所上的《请太子出阁疏》。
东宫储君向来被视为国本,任何牵扯太子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何况,这份奏本,出自于吏部尚书王文亲自提拔的沈敬之手。
事关重大,内阁不敢擅专,在接到奏疏的当日,首辅王翺和次辅俞士悦,就联袂进宫,面呈皇帝。
至于皇帝的态度自然是……
下廷议!
这一日,天光熹微,寒风呼啸。
今年的京师,干冷干冷的,去年这个时候,已经落了两场雪了,但是今年,却迟迟没有雨水。
一大清早,老大人们在宫门口下了暖轿,第一时间就把手笼进了袖子里。
天色稍明,朝阳初升,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
上御文华殿,百官廷议!
行礼各毕,从大殿的最末处,缓缓走出来一个青袍鹭鸶补子的青年官员。
沈敬,正统元年进士出身,初为知县,性刚烈,持身严,后为巡按陕西的右都御史王文举荐,转迁科道,为掌道御史。
十二年,巡按浙江,平民乱,再度被王文举荐,调入兵部任六品主事。
十四年,土木之变,百官蒙难,王文被召回京,掌吏部,调沈敬入吏部,以主事之职署郎中事。
吏部下设四大清吏司,文选、验封、稽勋、考功。
文选司掌官吏升迁,改调之事,权位最重,其次便是考功司,掌官吏考课、黜陟之事。
四大清吏司,各有正五品郎中一,从五品员外郎一,六品主事一。
景泰元年,吏部起京察,大考官吏,协助尚书总理京察之事的,便是吏部考功司的沈敬。
京察结束之后,沈敬以功升迁为考功司员外郎,仍掌郎中事。
如今,文选司,验封司、稽勋司都已经各有郎中出任,唯有考功司,仍是沈敬以员外郎的身份署理,可见王文对他的偏爱。
所以,他这次上疏,所表达出的政治信号,也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一众官员的注视之下,沈敬迈步向前,稳稳的站在殿中,从袖中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奏本,道。
“臣吏部沈敬启奏陛下,请准东宫出阁。”
奏疏的内容,早已经明发各衙门,所以殿中的老大人们皆已知晓,此刻沈敬再读一遍,一是为了热场子,二也是为了给所有人一个整理思绪的时间。
“臣闻圣母太后,欲为太子蒙学,自古幼童开蒙,当由名师教导,东宫为国之储本,自当更甚。”
“太上皇开蒙已晚,先皇庶几朝务,托于王振,自幼相伴,亦师亦友,终成祸患,臣窃以为东宫储本,不可不慎,王振之祸印鉴再见,太子长于深宫,听教于宦官,实乃取祸之道。”
“圣母欲为太子蒙学,陛下即封太子三师,三少,以翼护东宫,足可见天心无虞,对东宫珍之重之。”
“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太子于国之重,更当勤学,东宫尚幼,詹事府可暂缓,但东宫教育,不可轻忽,更不可托于宦官。”
“故臣斗胆谏陛下,当以翰林院,内阁大学士为讲师,教授太子,自蒙学出阁,渐习政务,如此,方能令天下万民安心。”
奏疏写的并不算长,但是沈敬在这本奏疏里面,祭出了一个大杀器,那就是太上皇!
所有人都知道,太上皇的蒙学,就是王振来负责的。
此人本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在私塾当中教了几年书,然后又通过关系,却县学成了教官,呆了几年之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决定入宫成为宦官。
应该说,虽然在科考一道上,王振的天赋不怎么样,但是,在察言观色,心思玲珑方面,他却极为擅长。
所以,在入宫之后,很快就受到了先皇的宠信,后来,被任命为东宫局郎,专门负责服侍太子。
那个时候,东宫尚幼,先皇又事忙,知道王振曾担任县学教官,便命他负责带着太子读书识字。
正因于此,对于太上皇来说,王振有半师之谊。
即便他是宦官之身,而且严格来说,并没有真正教导过太上皇经义政事,但是,在私下里,太上皇依旧坚持称王振为“先生”。
尤其是在张太皇太后死后,即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太上皇对此也毫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