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的吹过,天空中开始零零星星的下起小雪。
金廉站在城楼上,看着杨杰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可思议。
如果说,他的这番猜测是真的,那么,杨杰这个年轻人也太可怕了。
要知道,能够在这么多的瓦剌贵族当中,准确的找到阿拉知院这种对也先早就心存反意的,如果不是提前有所勾结,那简直就是妖孽了。
杨杰显然也知道金廉的想法,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总督大人太高看下官了,虽然说下官赶赴草原之前,做了诸多准备,但是毕竟,下官只是初到草原,瓦剌贵族众多,也先又残暴狡诈,此等隐秘之事,下官怎么可能猜的到呢?”
金廉一愣,旋即他自己也是自嘲一笑。
应该说,杨杰草原一行,所制造的种种事件,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就连金廉也开始觉得他的行事有些神乎其技了。
“倒是我将杨大人想的太神了,也是,也先虽然行事越发残暴,但是,这暴虐的手段,正是为了树立他的权威,防止反叛者出现。”
“所以,瓦剌内部,只要稍稍露出有不满迹象之人,必定都已经被他给杀了,能活着的,必然都是隐藏的极好,没有惹也先怀疑的人。”
“不过这倒是越发让我好奇,瓦剌内乱的背后,杨大人到底是如何运筹帷幄的了,或者,杨大人不会要告诉我,此番瓦剌内乱,和杨大人无关吧?”
杨杰被揶揄了一句,略略显得有些羞赧,拱手道。
“总督大人明鉴,此事的确有下官推波助澜。”
“那就说说吧……”
金廉看了一眼杨洪,笑着开口道。
如果说,刚刚的时候,他和杨洪只是闲谈,那么,随着后来杨洪让杨杰过来,金廉就大约明白了杨洪的用意。
此番杨杰赶赴草原,所作所为很多并不能摆的上台面,也就是说,明着对他叙功,是不可能的。
不然的话,凭着这番合纵连横,搅弄草原风云的功绩,拜将封侯也未尝不可。
但是,且不提杨杰此番出去,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并非出自圣意,就算是单说他的手段,多以挑拨为主,这便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尤其是如今各部齐齐来讨要说法,若是认了,那么大明和各部的关系,就会急速恶化,对于杨杰自己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更详细的一些细节,光金廉知道的,就有伪造圣旨这么一桩大事藏着。
天子虽然隐隐暗示并不计较,可是,如若要授功,那么草原之行的种种内情细节,就必定要经受朝堂众臣的盘问,真的要把这桩大事牵扯出来,是福是祸,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授功是不可能的,明面上,杨杰就是到草原上打探消息,或者用他自己的说法,是去调查走私商人一事了。
但是,这么大的功绩,当然也不能就此白费,摆到朝堂上虽不可能,却不代表不能让人知晓。
朝中如今对杨杰草原一行,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没有人敢猜他伪造圣旨的举动,但是正因如此,才越发将他传的神乎其技。
有说他舌灿莲花,游走各方之间,巧言善辩凭一张嘴说动各方的,有说他出了重金,收买了各部贵族的,还有说他多年病弱都是伪装,实际上武艺卓绝,袭杀脱脱不花,乃是他亲自动手的。
总之,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草原如此局面,的确和杨杰脱不开关系。
金廉虽不在京师,但是,却也能够猜到,这些流言背后,离不开天子的默许。
至于用意,自然是为重用杨杰做铺垫。
说到底,杨杰毕竟年轻,没有资历,也没有功劳,如果贸然踏入朝局,受到超擢,必然会引发议论。
】
所以,他需要这些功劳来做支撑,对于普通的大臣来说,那些纷纷扰扰的流言,就足够了。
但是,对于朝中的诸多重臣来说,仅仅是这些流言,是说服不了他们的。
想要让他们默许杨杰的超擢,需要的是更多更详实的内情。
这些话只能私下说,但是,也得说。
所以,就需要有一个朝中地位足够,且和杨家并没有直接利益关联的重臣,来将这些内情选择性的传递出去。
金廉……正合适!
眼下没有旁人在,所以,杨杰可以大胆的说出一部分真情,金廉也可以放心的听。
至于之后该怎么做,金廉自然会有分寸。
于是,杨杰继续道。
“总督大人,下官的确并不知道阿拉知院心存反意,甚至于,他此次出手,下官也很意外,在此之前,下官也曾对瓦剌各贵族有所猜测,当时下官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应当是瓦剌平章昂克,不过,却没想到,最终出手的,竟是阿拉知院。”
闻听此言,一旁的杨信皱眉问道。
“既然不知道,那这次莫非真的是巧合?”
“当然不是!”
杨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处,似乎隐隐落在了某处,悠悠道。
“大哥,就像金总督方才所言,以也先在沙窝之战后的手段,瓦剌内部,必然有人对他不满,只不过,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必然是隐藏极深,否则,也无法躲过也先的屠刀。”
“想要挑动瓦剌内乱,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这些人,可问题就在于,我对瓦剌的了解,仅仅止于纸面上,虽然后来到了瓦剌,但是,想要知道如此内情,也几乎不可能。”
“所以,我去找了孛都!”
“孛都?”
杨信重复了一句,但是依旧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一旁的杨洪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道。
“不错,瓦剌内部贵族众多,形势错综复杂,所以,我等难以察知其中的风吹草动,但是,总是有人能知道的。”
杨杰点了点头,道。
“父亲说得对,出发之前,我曾到大同拜访过定襄侯郭总兵,他曾和孛都多次打过交道,据郭总兵所言,孛都此人,深受也先的信任。”
“同时,他在瓦剌当中人脉很广,长袖善舞,众多贵族都与他相交甚深,更重要的是,此人心机深沉,行事谨慎。”
“最关键的是……他怕死!”
“怕死?”
金廉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于是,杨杰解释道。
“不错,据郭总兵所说,此人甚是怕死。”
“当初瓦剌一战时,他负责带大军驻守在大同城外,后来阳和口被攻破,郭总兵率军强攻孛都所率大军,对方若全力而战,必可以为也先争取更多的撤退时间,但是当时,孛都却全无战意,节节败退,其后被一小兵砍伤,逃回草原。”
“当时我在大同拜访郭总兵时,他对我说起此事,总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但是,以孛都的战力,被一寻常小兵砍伤,颇不寻常,因此,郭总兵当时猜测,孛都是怕就此撤退,会被也先责难,所以故意受伤,以寻理由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