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青璇带着满脑袋汗,拿起水杯咕嘟咕嘟灌了一气,“没想到这么快,在外面有遇上什么特别的事吗?”
“有啊。”
易明渊笑着跟尤青璇说:“不过你这是在做什么?练枪?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你好好……”
“嘘,又来了,我说这只是强身健体,你难道还要拦着我?”尤青璇用胳膊肘拐拐他,“先告诉我你在外面看到的,我才告诉你为什么要练枪,等价交换呗。”
易明渊无法拒绝,被她牵着衣袖拉到靶场旁,一边看着赵璐和李晓沃跟着田曦学习打靶,一边听方胜呜哩哇啦鬼叫着跑步,当然靶场里不止他们,许多路过的人发现这里有免费的教学,陆陆续续加入进来,场地里一时人声鼎沸。
只有尤青璇和易明渊,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就这么随便坐在水泥地上,头对着头,脚抵着脚,小声交换彼此的见闻。
尤青璇倾听的时候从不插话,她总是很专注地看着易明渊的眼睛,听到精彩处会跟着点头、喝彩,或是叹息,表情生动得就像是亲历了现场。
易明渊本来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被她一顿捧场,仿佛自己正站在舞台上,进行着酣畅淋漓的演讲。
他忍不住挪了挪,与她靠得更近,就愿意搜肠刮肚地、把所思所想一股脑说出来,告诉她。
而在他察觉不到的大脑深处,本体人格按捺住那一丝心里的异样,悄悄退回了识海。
似乎好像……做错了什么。
将自己下沉,把思绪放归进记忆的长河,本体人格安静地停留在虚浮的空间内。
过去的画面如同电影,一帧帧一幕幕地浮现,当它们从眼前掠过时,本体人格便会渐渐沉溺进去,仿佛这些记忆再次变成真实的生活。
而正在其中体验过程的人,是自己。
最近烦躁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做这样的事,当易明渊察觉不到、皇也沉睡识海时,他就偷偷躲起来,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
否则他会怀疑,自己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在所有纷乱的画卷中,本体人格最喜欢反复观看的,是自己第一次遇见青璇的场景。
那是个秋天。
……
……
这个秋天,他刚刚毕业不久。
海投出无数简历,疲于奔波各个面试场所,实际上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从学生时代一直按部就班地上学、考试,成为众人夸耀羡慕的高材生,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难,难的是保持高材生那份自矜的同时,不要暴露出内心的茫然。
填志愿选什么?未来的路走哪条?
他完全没有目标。
正是因为没有目标,他最后才选了地质学,其实跟旁人想象的不同,他对这个专业根本没有太多的兴趣,只不过规则如此,每个人都必须要在那个黑线画就的空格中写下几个字。
他也写了,是父亲书房那张奖状上的专业。
父亲留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地质学家,一年到头都忙碌在田野调查的第一线,每次回家,父子之间的接触只有三两个简单的镜头,两三句简单的问候。
后来,父亲在一次实地调查途中不幸遭遇山洪,连遗体都没能找回,母亲花了一段时间适应生活,也离开家去寻找新的幸福。
最终只有他,拿着父亲留下的资产和母亲每月寄来的生活费,跌跌撞撞地成长。
母亲和老师时常会来探望,但只是来看看他有没有活着,会不会饿死,请的阿姨做饭好不好吃,考试成绩是不是又高了一点,至于其他的,似乎因为他始终乖巧从不令人费神,他们便并不提及。
有人夸他头脑聪明,遇事镇定,小小年纪就有大将风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面对这些肉麻的马屁,他还必须配合表现出少年人的羞赧,但背过身去,他总在阴暗的另一面冷笑。
不是遇事镇定,也不是胸有成竹,他只是无所谓,每次考试也仅仅是平淡地写完自己掌握的知识,至于结果好坏,他完全不会去在意。
所以当他踏进省科院的大门,在偌大的院区中转来转去,没头苍蝇般寻找地质楼时,心里对即将迟到的面试也压根不感到紧张。
成了也就是拿个铁饭碗。
没成也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尝试。
时间越来越紧,他反而越来越轻松,到最后眼看报到无望,索性欣赏起科学院内的景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