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院院正面色仓惶,满头大汗。
年轻的帝王把玩着冒腾腾白雾的冰玉杯,单手撑着额头,时不时看对方一眼。
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就如同凶兽巡视猎物,思考着哪里好下嘴。
院正战战兢兢:“回禀陛下,只是轻微邪寒入体,待臣亲自熬一盅驱寒汤药,喝下去发发汗,过个两三天就没事了。”
“两三天?”皇帝皱眉。
院正双膝一软,噗通就给跪下了。
院正:“两天!陛下微臣用最好的药,两天就能药到病除。”
可怜一把白胡子的院正,老到手脚都哆哆嗦嗦,此刻生怕话回慢了,小命就不保。
皇帝饮尽玉杯中冰寒浸骨的酒水,宽容地挥挥手。
院正背起药箱,跌爬打滚地跑出金龙殿,半刻都不敢停留。
大太监福德接连摇头。
一把年纪,还这么不稳重,陛下最多shā • rén,又不吃人,也不知道怕个什么劲。
福德回头,小心翼翼往里探头一看。
宽大的龙床上,叠堆着四五层棉被,矮墩墩的小奶团,被严丝密缝地塞进去,这会连小脑袋都看不到了。
小濛濛手脚被压得难受,她憋红了小脸哼哧哼哧翻了个身。
“爸爸,”奶团子朝帝王伸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湿漉漉的小期待,“要爸爸抱抱,濛濛要抱抱。”
濛濛生病了,要爸爸抱抱病病才会好。
她直白的索抱,眼神单纯又孺慕,还无比的信赖。
就像是三月的春阳,暖烘烘的叫人心生无比的欢喜。
皇帝转玉杯的动作一顿,凤眸幽深地对上团子视线。
须臾,他慢吞吞地放下玉杯,双手背身后,悄悄搓了搓,将指尖的寒意搓去,双手又滚烫起来,适才走到龙床边。
“不要叫孤爸爸,”皇帝绷着脸,眉眼冷燥,状似不耐烦,“叫孤父皇。”
奶团子明显不乐意,她噘起小嘴,娇气的奶哼一声。
随后,她像四脚朝天的小乌龟,划拉着手脚艰难地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皇帝。
臭爸爸,不仅忘记了小宝贝,还凶凶的不要濛濛叫爸爸。
濛濛要数三下,三下不跟爸爸说话!
生气气的小濛濛,滚啊滚的将小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
皇帝站了会,没等到团子自己滚过来。
他皱了下眉,弯腰将手伸进被子里,将小小的奶团子整只掏出来,扯开龙袍一把塞怀里。
“孤是皇帝,你是孤的公主,自然该叫父皇。”幽帝耐着性子说。
团子将小脚踩爸爸滚烫的肚子上,她舒服地眯眼蹭了蹭皇帝。
“不啦,”她软绵绵的说,“不是皇帝,是濛濛的爸爸,濛濛是爸爸的小宝贝哟。”
皇帝身上体温非常高,团着小濛濛竟是比在被子里还暖和。
小奶团晕乎乎地打了个呵欠,眼尾带出湿漉漉的潮气。
她看皇帝一眼,想了想还是喊了声:“父父。”
皇帝低下头商量:“叫爹,爹爹。”
团子往他怀里拱了拱,呢喃不清嘀咕着:“父父……”
父父好暖和呀,濛濛最喜欢了!
年轻的帝王叹了口气,表情竟是带着浅笑的无可奈何。
就,又纵容又宠溺。
算了叭,父父就父父,随她高兴了。
看到这幕的福德咋舌,小公主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存在啊,竟能让shā • rén才会痛快的皇帝,露出如此慈爱温和的表情。
非常慎重的,福德在心里将奶团子的地位又拔高了一层,只堪堪位于陛下之下。
奶团子昏昏欲睡,她感冒着虽然不发烧,可头晕乎乎的,身上也不舒坦。
“小崽儿!”
蓦地,系统惊叫一声,火急火燎将她摇醒:“崽儿快别睡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跟你说过,你爸快要没了,只有两个时辰好活。”
事关爸爸,奶团子一个激灵,手脚一抖,噌的就睁开了眼睛。
皇帝还以为她被梦魇住了,轻轻拍打着后背哄她。
系统空间里,毛团子急的浑身掉毛。
系统:“崽儿你看,我刚给你爸做了个全身扫描,他的情况非常不好。”
担心团子看不懂,毛团子挥起爪子,唰唰就画出一幅非常动画风格的人体图。
“肚子这里,五脏六腑全都受剧毒侵蚀,随时可能一闭眼就不醒了。”
“还有脑袋这里,崽儿你看。”
奶团子包子脸皱紧了:“啊,有虫虫!”
系统:“对,你爸脑袋里有条虫子,目前这条虫子还是蚕蛹状,不过马上就要破壳了。”
“蛹破壳之日,化茧成蝶,你爸爸会全身都变成冰,一敲就碎。”
团子紧张地闭紧小嘴巴,她有点被吓到了。
毛团子赶紧安慰她:“不怕不怕,你爸应该知道,所以他为了抑制蛹破茧,一直在服用相克的毒药。”
团子握紧小拳头:“父父身上很烫很烫,像是有火一样。”
兔子点头:“蛹属寒毒,你爸吃的毒药属火毒。”
说着,系统咧了咧三瓣嘴:“你爸真是个狼灭,但凡换个人,早被折腾的没命了。”
而且,据扫描结果显示,那条蛹已经在脑子里整整十年了。
十年如一日,身体为战场,日夜经受冰火的折磨,就像是日夜都在受极刑。
非意志力十分坚定的人,根本就撑不下来。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幽帝弑杀喜人血。
当心头的暴虐积累到无法宣泄的时候,就只有通过更暴虐的手段来纾解。
幽帝选择了shā • rén,由此落下暴君的恶名。
毛兔子接连叹气,一身毛都要愁秃了。
“崽儿,”兔子瞅着无措的团子,细细的说,“努力让你爸活下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再撑撑,指不定就能迎来转机了。”
系统相信,团子的到来,一定会给幽帝带来奇迹。
那么多世界,这对父女都走过来了,系统不认为这个小世界,幽帝会翻车。
奶团子已经眼泪汪汪了,她茫然又无助,甚至刚才系统的解说她都没有完全懂。
但是,她知道爸爸现在很不好就够了。
小奶团红着眼睛,扁着小嘴巴:“兔子叔叔,那个什么鸡在哪?濛濛去找回来给爸爸。”
系统叹气:“不用找,转机自己会来的。”
话罢,系统想了想,呼啦拉出光屏。
它蹦了蹦:“崽儿,咱们来给你爸制定皇帝职业规划书,帮你爸找到生存目标,支棱起来,千方百计活下去。”
团子爬起来,握拳跺脚:“父父支棱起来!”
系统:“对,支棱起来当明君!”
团子:“当明君君!”
于是,半个时辰后,奶团子从皇帝怀里探出小脑袋。
她揉揉眼睛,看着爸爸就有点想哭。
皇帝眸光微凛:“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团子拼命扑进皇帝怀里,努力伸长了胳膊去抱他。
可是她太小只了,尽管父父已经很削瘦了,可是她还是抱不住。
“父父,”小奶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父父是最厉害的!”
“濛濛的父父全世界最好,别的小朋友都没有,父父是濛濛的英雄超人。”
“在墙头的时候,濛濛好想父父的,父父来找濛濛,濛濛超级开心。”
“濛濛嗝父……”
小奶团说着就带起了哭腔,兔子叔叔说,要先夸父父。
她用力拽着幽帝的龙袍一角,抽哒着喷出个清鼻涕泡泡。
皇帝面无表情,他动作轻柔地帮团子擦掉清鼻涕。
“谁教你说这些的?”皇帝眼神非常平静。
可站一边的福德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夭寿哦,陛下又动杀心了。
奶团子浑然不觉,她只是说不下去了。
“父父!”她哇的一声,手脚并用爬他身上,紧紧搂住对方脖子,“父父不要死,濛濛不要父父生病病。”
她哭地仰起头,眼泪水哗啦啦的,从眼角顺着面颊流到幼细的脖子里,将细软的发丝都打湿了。
幽帝心神震动,跳动的心脏处,像是有一支大手在使劲揉捏着,让他心疼得不行。
那点暴虐的杀心,瞬间就散了。
年轻的帝王,连忙手忙脚乱地哄小幼崽。
“小乖乖啊,乖我们先不哭。”幽帝额头青筋直蹦,太阳穴疼得厉害,然这些都比不上心疼。
皇帝:“宝!小心肝!小乖乖!孤什么都答应你,你先别哭了。”
毛兔子躲空间里,见状赶紧怂恿团子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