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没想到,小飞再次来见她时,是为了告别。
他肩膀上的绷带已经拿掉了,活动基本自如,穿一身崭新的衣服,瘦骨伶仃的小身子站得笔挺,眼睛里有了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光。
唐雅真站在后面,鼓励地在他头上按了按。
这样亲呢的动作,小飞以前绝不会接受,红枣有些惊喜,被戴颂扶着,小心翼翼地坐起来。
“红枣老师,”小飞抬起头,面对她,神色不觉有点紧张,“我要走了,等你伤好的时候,我再申请出来看你。”
红枣不解,“你要去哪儿?”
小飞咬了下嘴唇,坚定说:“我做了错事,帮高虎他们偷东西抢钱,必须受惩罚,我要去教育中心里改造几个月,等出来以后,明年再上学。”
红枣意外地去看唐雅真,唐雅真确定地点点头,“是小飞自己主动要求去的,还答应了出来后继续接受我这边的心理辅导,本来我打算明年由园方出资,送他上寄宿的小学,没想到这孩子——”
她笑笑,不说了,示意小飞亲口告诉红枣。
红枣惊讶地在小飞脸上看到难为情的红晕,他皱皱眉,不满于自己的扭捏,小声说:“我去找我妈了,杨峥叔叔陪着,我跟她说,我爸这辈子都不能出来了,她对我有教养的责任,我也不用她费什么心,只要让我上个能吃能住的学校,给我生活费,假期让我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其他的都不用她管。”
说完,他没忍住,露出了一点开心的笑容,“我妈害怕杨峥叔叔,特别痛快地答应了。”
从此以后,他就有安全的地方生活,不用挨打挨饿,担惊受怕,也不用再恨谁,能学着红枣老师说的,好好上学,交更多朋友,过一种跟以前不同的生活。
红枣看着这个剥掉了坚硬外壳,开始逐渐露出光彩的孩子,不知该心酸还是欣慰,好多话堵在喉咙,最终只是长出一口气,柔声说:“小飞很勇敢,老师支持你的决定。”
“那……”小飞别扭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那等你有时间,愿意去看我吗?”
红枣眼睛弯弯的,“当然愿意。”
小飞这才敢直视她的目光,感觉到其中毫无保留的善意和肯定,他嘴角翘了翘,很快不安地收回去,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次试探着翘起,弯出生疏的弧度。
不同于以往的伪装、邪肆,是真正如释重负的纯真笑容。
等到小飞被唐雅真领走后,红枣也坐不住了,戴颂默契地把她接住,顺势仰靠在床头,在自己身上铺个小软垫,让她更舒服地趴进怀里。
“只是这样,能放心吗?”
红枣在他胸前蹭了蹭,“不放也得放,我能救他,能引导他,也会暗地里提供物质,悄悄帮他,但是不能替他生活,不管多难,以后的路都要他自己走。”
戴颂在她披散的长发上轻抚,“说得对。”
“我如果太过于关爱,就会把他推到另一个极端,把我当成支柱,以后一旦有偏移,他恐怕会比现在更糟,”红枣想得很远,“环境已经注定了,小飞想真正活过来,必须靠他自己,不能把期望寄托给任何其他人,虽然会很辛苦,但是以后,他也会很强大。”
戴颂低叹,避开伤口把她搂紧。
红枣指尖在他领口上拨弄,软声问:“……没有提出对高虎严判,你是不是还在介意?”
他声音低沉,胸口随着话音微微震动,“宝宝,如果在病床上受重伤的人是我,你怎么想?”
红枣闭上眼,抓住他的衣服,“恨不得替你,恨不得让伤害你的人永远消失。”
“你能体会就好。”
“我当然能,也分得清楚,”她轻声,“小飞可以救,因为他走得不远,救得回来,高虎不一样,他回不来了,这次杀不掉我,下次可能就会去杀其他老师,判刑是他应受的,但这个刑罚,我希望是法院判定,不是由你争取。”
戴颂的手忽然顿住,“你在担心什么?”
红枣目光转暗,缓缓蹙起眉,“没有不透风的秘密,嘉嘉的事,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及时的措施,结果还是有流言出去,被人乱传……如果对高虎咬紧不放,或许能多判几年,但我受伤不能动,所有事都要由你出面去做,哪怕你不跟他正面接触,他肯定也会想方设法认识你,记住你,等几年以后出来,他会不会更扭曲地转头去恨你,报复你……我想都不敢想……”
她眼里蒙上水光,“只要你安全,只要我能好好待在你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对方受的惩罚或多或少,跟他的安危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她忍疼略微撑起身体,切切望着他,“我好不容易才有你,我想和你长命百岁。”
戴颂目不转睛盯着她水汽莹然的眼睛,心里淤积的冰冷戾气一点点被冲垮,无声消散。
好,长命百岁,其他都不重要。
要把过去浪费的时光分分秒秒填补回来,他不该浪费精力,只要全心爱她,寸步不离保护她,就够了。
*
红枣在医院百无聊赖趴着时,正式开学的日子早就到了。
她受伤的事没有往外透露,戴颂只私下里跟庄教授打了招呼,托他代为跟学院请假,庄教授听得心惊肉跳,爽快答应,还直接把戴颂这学期给本科生的课暂时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