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之后,韩姹儿认认真真地在梅家开始了日常生活,也开始了和薄秋的明争暗斗——这是韩姹儿角度的定义。
在薄秋角度来看,就是韩姹儿嫁进门之后,忽然多了个人来给她找事。
平心而论,之前韩姹儿没进门的时候,梅汀有什么事都会去找他哥,他哥那脑回路异于常人,基本立于不败之地,梅汀基本没讨到什么好处还能生一肚子气,对薄秋来说反而清净。
现在韩姹儿进门了,梅汀有事情就跟媳妇说,她媳妇自然不会去找梅清,那就要来找薄秋,薄秋是个正常人,很能听懂韩姹儿在说什么,于是很是烦恼这两口子的事情太多。
比如从嫁进门之后,韩姹儿三不五时就给绛萼院的老太爷老太太送东西,吃穿用度什么都送,标准都非常一致:高级的、从南边来的、金的银的玉的,综合总结就是,贵重的。
梅家自诩世家,平日里当然也是清高做派,偏偏就是不把这些金银玉器看在眼里,韩姹儿往绛萼院送东西送了没几次,老太太就旁敲侧击说了几次并不需要,但韩姹儿似乎并没有听懂,又或许是以为老太太只是欲拒还迎,故而并没有停下来。
于是老太太左思右想,便干脆叫了薄秋过来,让她再与韩姹儿说一说,想着的是她们俩都是年轻女人,或许相互之间更好沟通了。
坐在老太太下首,薄秋听着老太太把这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说,大约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事实上这老两口的性格薄秋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老太爷虽然文武都不怎么出众,到老了也就是个员外郎,但却并不是迂腐的人,老太太同样如此,否则梅清不可能长成那样——倒是梅汀为什么忽然变了个性子,倒是值得琢磨。
老太太的话仍然说得很委婉,她道:“你与汀儿媳妇都是年轻人,有些话你说比我说更好一些。我说么,便显得倚老卖老,你说呢,就是长嫂规劝。”
一边说着,老太太命身边伺候的丫鬟金玉把这段时间韩姹儿送来的那些都给拿了出来,又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呢,我和老太爷都用不上,汀儿媳妇的一片好意我和老太爷都心领了,只是东西还是让汀儿媳妇收着。”
薄秋看着那些金光闪闪的什么衣服首饰帽子之类的,不由得有些感慨韩姹儿有钱,这样真金白银地送,大概是想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卖好吧?只是讨好之前没摸准脉,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这些也是弟妹的心意。”薄秋心中思索了一回,看向了老太太,“若就这么退还给了她,恐怕她脸上要过不去了。倒不如是让二弟来一趟,悄悄儿把话与二弟说了,叫二弟拿回去给弟妹。这样一来,也没折了弟妹的面子。”
老太太听着这话,倒是着意看了薄秋一眼,之后只笑着摇了摇头,道:“秋娘是跟着老大久了,事情都想不周全。”
这话倒是听得薄秋一愣,又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想了一遍,竟没能想到什么不周全。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招手让薄秋坐到自己身边来,等到她过来坐下了,方道:“你与汀儿媳妇都是我的儿媳妇,在府里面你是大太太,她是二太太,二太太给老太太送了这么多贵重东西,大太太怎么毫无表示?我这个老太太是不在意这些的,我原本也不图这些,但下人会怎么想?下人会想,大太太不孝顺老太太,不会做人。”顿了顿,她拍了拍薄秋的手,又继续说了下去,“下人们再往深了想,为什么二太太有这么多贵重东西可以送?因为二太太有钱。反过来推断,那便是大太太穷。下人们都是看碟下菜的,他们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今后你还怎么在梅家当家作主?底下的人还会听你的吗?”
薄秋听着这些,再去想刚才自己说的话,果真是只圆了韩姹儿的面子,却在别处有疏漏——也的确是跟着梅清天天书画诗词,都没那么警惕了。
老太太接着又道:“这些东西叫汀儿直接给他媳妇的确是最好的,但就如刚才所说的,圆了汀儿媳妇的面子,她里外都有光,但长此以往,秋娘你要怎么在府里管家呢?所以最好便是叫汀儿媳妇自己把这些拿回去,叫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梅家书香世家,可不是用这些金银就能轻易打动的。”说着又是一叹,老太太似乎又想起了许多别的事情,口中只道,“只可惜,清儿和汀儿这兄弟两个,一个过于天真烂漫,一个过于老实本分,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出个光宗耀祖的后辈了。”
最后老太太看向了薄秋,又认真道:“我也只盼着你们能过得好,清儿和汀儿兄弟两人相互扶持,你与汀儿媳妇妯娌之间也相互友爱,不要有什么龃龉,和和气气地过一辈子就行了。”
薄秋也心中有所触动——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梅清和梅汀兄弟俩为什么有那么天差地别,这也都是这老两口纵容的缘故了,他们只盼着这兄弟俩自由自在和和气气过日子,是天真烂漫不理世事也好,是古板本分斤斤计较也罢,总之只要平平安安和和气气就足够了。
只是有些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
梅汀若仅仅只是古板又计较也就罢了,大不了也就是有些事情上或许有些小摩擦,但这会儿反过来想韩姹儿的所作所为,薄秋警醒了起来,他们两口子恐怕图谋不少。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通传,韩姹儿已经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韩姹儿远远便笑道:“老太太,今儿媳妇给您寻来了一套扇屏,您看看好不好?”
薄秋闻声看向了门口,便见着花枝招展的韩姹儿,带着花里胡哨的一套扇屏进到了屋子里面。
韩姹儿大约是没想到薄秋也在,面上笑容淡了几分,又瞥见了老太太让金玉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眉头微微皱了皱,眼珠子一转,便道:“大嫂也在,是不是公中账上不平了,所以来找老太太要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