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主动向朝廷捐家产是少见的。
每逢灾年或者战乱时候,朝廷倒是有过主动要求商人捐钱捐物。
现在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无灾无难,薄秋却来捐家产,还捐出了这样巨资,简直让户部上下官员都惊呆了。
于是户部尚书便火速写了折子送进宫去,不多一会儿,宫里便来了旨意,说圣上要见薄秋。
薄岚原本跟着薄秋到衙门里面来就已经紧张极了,这会听说还要进宫去,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几乎贴在了薄秋身旁,小小声地问道:“为什么要进宫呀?”
薄秋拍了拍薄岚的肩膀,笑道:“能进宫是好事,正好开开眼界,不是么?”
“但我有些害怕。”薄岚说道。
“有娘亲在呢,不怕。”薄秋安抚地又摸了摸薄岚的脑袋,“进宫后就乖乖跟着娘亲,问你话就说话,不问你你就在旁边听着,让你行礼就行礼,这样就足够了。”
薄岚连连摇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薄秋出了户部,接着便往皇宫去了。
皇宫自然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
薄秋倒是忽然想起来在上个位面的时候也进宫过,那时候走的应当是去后宫的路,两边伺候的宫女内侍多,不像是现在,仿佛走的是大臣们进宫觐见的路线,两旁就是侍卫比较多——很显然,这是属于男人的世界了。
顺着甬道走了长长一段,又拐了好几个弯,然后才来到了圣上日常接见官员和处理朝政的立政殿外面,薄秋与薄岚跟随在了户部尚书之后,等着内侍进去通传,又过了一刻钟,才有人引着他们进去。
进到立政殿中,薄秋首先注意到的是殿中并不止皇帝一人,除却皇帝之外,还有数位官员,他们分立两旁,其中便有张耒,想来应当是阁臣在与皇帝议事,她捐家产这事情被皇帝当做是一件需要讨论的大事了。
上前去行了礼,薄秋磕头下去,然后便听着皇帝身边的内侍叫了起,她果断从地上站起来,又回头拉了已经紧张到不知如何自处的薄岚一把,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她没有抬头去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但很明显,皇帝正在打量着她。
“薄这姓氏少见,朕记得朕当年启蒙读书的时候,先帝给朕安排的五位先生中,便有一位姓薄。”过了许久,皇帝这样开口了,“朕记得那位薄先生单名一个黎,他善画工笔人物,教了朕几年画画。你与那位薄先生可是有渊源的?”
薄秋想了想,方道:“薄黎乃是民女祖父。”
“没见过直称祖父名字的。”上首皇帝笑了笑,倒是露出包容小辈的姿态来。
“民女已被逐出家门已久,当初祖父都已经说过我不是薄家人,族谱上也没有民女的姓名,故而也实在不必做出假惺惺的姿态,来攀这一门亲事了。”薄秋语气平静。
“朕倒是也记得有这么件事。”皇帝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是拉家常一样,“那年吵了好久——”顿了顿,他转而看向了身旁的内侍,“那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有些太久了,朕记得都不确切了,你当年为了和离抱着本朝律例,把朝廷上下官员都闹了个人仰马翻,差点儿就闹到朕面前来了。”
一旁内侍接了话,笑道:“回陛下,是永承三年的事情。”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薄秋身上,语气有些感慨:“小小女子,能有如今成就,便是朕,也觉得你身为女子却比男儿更强。”
薄秋低了头,只道:“是陛下宽厚,才容得民女大施拳脚。”
“朕记得那年西边有战事,你带着商队还往前线送过米粮。”皇帝笑了笑,“当年朕便想见见你,奈何那时候等朕要见你时候,却听说你已经往南边去了——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这次你却是要把家产都赠予朕……若这样来算,朕倒是欠了你许多。”
这话听在殿中其他人耳中,这些道貌岸然的官员们脸上便浮现了极为不适的神色,甚至有人似乎想要劝谏一二,但被皇帝用手势止住了。
“民女往前线运送米粮,乃是因为想要战事赶紧过去,好叫自家商队往西域去继续贩卖货物。”薄秋不紧不慢地说道,“今次向圣上捐赠家产,亦是有所求,故而并非圣上欠我,而是圣上与我公平交易。”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薄秋,道:“那么这次你所求的是什么呢?”
薄秋道:“民女想求个恩典,求陛下给予民女一儿一女的恩典。民女长子薄峪,生而顽劣,不识字又不懂礼,民女只是一介商人,不知如何教养长子,想求陛下给他一个恩典,叫他这辈子能衣食无忧;民女次女薄岚,身份低微,将来恐怕嫁人难觅好郎君,民女想求陛下将来能给次女一个身份,叫她将来不被人以身份低微而欺辱。”
“不为你自己求一个恩典吗?”皇帝问。
“民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薄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