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联盟的正南方向,是一座面积广阔的广场。
由于靠近庄严的联盟大殿,加之属于执法修士们的办公区域,这座广场虽大,却鲜少有人来此。
如今已是午夜时分,萧昭身着紫色的貂裘大衣,独自站在广场的正西方向。天空飘下簌簌白雪,风帽上的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
“盟主……”老管家撑着一柄竹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白茫茫的雪地:“您已经站了整整一天了。”
萧昭不语,他神色萎靡,目光有些涣散地注视着手中的两只水晶,半晌才缓缓开口:“冯老,您先回去吧。”
冯管家仍旧放心不下,他忧心忡忡地站在原地,一会看看盟主,一会又看看盟主手里的水晶,欲言又止。
他知道那是什么,若说近日九州上有什么大消息,那非这两只水晶莫属。
两颗水晶,一颗是江晚玉的记忆,还有一颗,乃是魔君季云的记忆。
江晚玉的记忆里,有着她兢兢业业炼制丹药的全部过程——这个过程经过数位大炼丹师鉴定,无不一致认为,成丹的确是无毒版的化烟散。而作为催化剂的蓝尾果,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则众说纷纭。
季云的记忆就简单多了,直接把那个夜晚,三人一鸟的谈话完完整整录制了下来。连同化烟散的制作过程,一同化为水晶,打包空投到九州各地。
如果说先前盟主放出记忆水晶时,众人对江晚玉的评价,还能算是毁誉参半;看现在的情形,几乎是大片的倒戈。
纵使仍有质疑的声音,千玄宗那边也还未买账,可相比几个月前,舆论已变了太多太多。
盟主一定也是在想江小姐的事,冯管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弯弯绕绕没见过……不过这感情的问题,还是得盟主自己想明白。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沉默地在盟主身后举起竹伞,尽职做一个黑色的影子。
萧昭袖口处的暗纹在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宛如黑夜中翻滚着的流云。
他脸上的表情不复往日的从容洒脱,而是稍显颓唐。雪花在肩膀上融化,打湿了随风招展的大氅。
记忆水晶揭露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樱樱究竟为什么会服下凝血丹?她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只要稍一代入对方的心情,萧昭就万分悔恨。
为什么在樱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竟完全没有察觉,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已经把对方保护的万无一失。
现在看来,哪里是万无一失。看不见的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而自己仅仅只是挡住了其中的一个方向,任凭她独自一人面对疾风骤雨。
不止是这样,更重要的是……萧昭恍惚地开口:
“冯老,您觉得世上有性格完全相似的两个人吗?”
果然是在想江小姐,冯管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摇了摇头:“盟主,我不知道。”
萧昭抬头凝望着弯弯的月亮,思绪翻涌。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事实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脚踏实地,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自那位不知是什么的少女走后,他的心里空落落的,直觉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冯老,您觉得……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个很爱漂亮的小女修,她会十几年带着同一个饰品吗?”
萧昭喃喃自语。
假如那位少女,真的是簪子精变的,那为什么她能知道这么多樱樱的事,还恰好全部都是有用的记忆。
哪怕是二人逃难时,樱樱也不忘抽空就换一个发型,没事就换一套衣服。
“盟主,按照您心里的答案去做吧。”
冯管家长叹一口气。
自古情字最难解。
雪越来越密集,萧昭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
他拿出一只从未用过的通讯符,摁亮了符上的咒语。
这只符咒通体发白,能连通送给少女的水晶飞行器。
曾经他认为永远也用不上,奇怪的是,不知怎的,他仍旧日日把符随身携带在身上。
“喂——?”
少女的声音从符咒那边响起。
“是我,樱樱。”萧昭尽量保持着平静,指尖紧紧捏住通讯符,在白色的符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印记:
“千玄宗会不会冷,我明天来接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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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么好!”
小凤凰扑棱着翅膀从窗外飞进来,还带着一缕寒气。刚想说什么,发现对方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容容?”江樱樱刚被吵醒,还处在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你不是早就睡了么。”
华容脸一红,好在他现在是毛球状态,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他才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每晚都会在阿樱的房顶上停留至少两个时辰。
“方才醒了,就随处走走。”他想起了正经事,紧张地望着帷幔下的少女:“萧昭还好意思联系你,他早干什么去了?”
还好意思说阿樱是伙伴,把伙伴丢给千玄宗的人处置,这就是他萧大盟主对待亲近之人的态度吗?
想到亲近这个词,华容的心又被狠狠扎了一下。
萧昭的记忆水晶他也看过,不难看出对方和阿樱经历过多少次风雨,多少次成为彼此的后背与靠山。
“我也可以的。”
他别过头,小声喃喃自语。
江樱樱没有发现华容的异常,她每次睡醒都要缓半柱香的时间,此刻正一边掀开床边垂下的帷幔,一边回味刚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