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弦1
天蒙蒙亮,黎千寻从温泉池里爬出来,穿着被水浸透的衣服从小楼后面爬了上去,刚要爬回自己房间,碰巧听到隔壁那间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黎千寻勾起唇角,伸手拉开房间的窗子,趴在窗棂上托着腮懒洋洋的问:“晏宫主,醒啦?”
屋子里的人表情很无辜,衣衫略松,头发半散,就那么微微扭着身子看他。
他浑身上下都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水,衣袖和头发上的水珠汇在窗栏上流进屋子,顺着地板缝隙一往无前钻进晏茗未只穿着袜子的脚下,黎千寻冲他勾勾下巴,低声吹了个响哨:“怎么,闹了我一晚上打算赖账?”
晏茗未看看很快被水湿透的双脚,抬手茫然的摸了摸头,连忙走过来抓住黎千寻的胳膊:“怎么回事?你怎么掉下去了?”
黎千寻抹一把脸,叹气道:“是啊,我怎么掉下去了?”
晏茗未两道精致的眉峰往中间皱了好几下,才拉着他的手焦急道:“阿尘,我喝醉又发疯了是不是,有没有伤到你?”
黎千寻抬腿爬上窗棂坐着,十分大度的摆摆手:“伤倒是没伤到,你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你这几个时辰把我折腾的,啧啧……”
“……”晏茗未一听这些便有些急了,不管对方身上湿嗒嗒的就要伸手去搂他,“对不起,我不该喝那么多酒。”
“嗯。”黎千寻特别不客气的点点头,“你把我踢出去好几次,我都数不清了,而且梦里还一直在喊一个人。”
“那你为何还要守着我,你去休息不用管我。”
黎千寻饶有兴致的看着晏茗未少有的窘态,这可是好几年不遇的一次醉酒,他挑起人家下巴玩味地笑:“是啊,我就不该管你,可惜晚了呀,送你回房之后就被你压在了床上,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乱七八糟摸不着头脑的话,”黎千寻挑挑眉拿青鸾敲了敲窗洞,“然后用完就丢,我就掉下去了。”
晏茗未酒还没彻底醒,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明白整句话的意思,只是听着黎千寻慢腾腾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控诉就觉得手足无措,此刻怯怯地站在窗口,甚至都不敢去碰对方,总怕自己一失手再将人丢下去。
黎千寻是知道他喝醉一次都几乎要一整天才能清醒,便不管不顾的胡编乱造,反正这人现在心智不够数,怎么都会信。
也只有趁这人喝醉,才能将他清醒时不知是有意还是天然无心的从自己这里占的便宜讨回来。
十三年前的晏三句,规矩正经,不禁撩,逗一逗气急败坏提鞭就抽,但是言语有些过于冷淡,而且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他不喜欢。
十年前的晏三句,规矩还有,正经也在,只是似乎势力太大,被玄门长老们捧得有些为所欲为,话还是不多,虽说对上他总会有种讨债似的苦大仇深,但是偶尔还能露出一点笑,尚可接受。
如今的晏茗未,都不好意思再用从前在鬼镇时起的那个外号继续喊他“三”句了,因为这十年来他们几乎朝夕相对,而再也不敢出言轻薄逗弄对方超过三句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自己,多说一句换来的或许就是晏宫主热情似火锲而不舍的撩拨。规矩是什么,先问过未央宫五个大弟子和那个不辨善恶的大护法再说,对外很正经,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主动逗他?那是羊入虎口,他实在敬谢不敏。
其实若不是黎千寻亲眼看着这十年晏茗未一点点学坏,肯定就要以为这人被人夺舍了。
黎千寻冲他勾勾手,晏茗未便慢慢凑过来,然后他故作严肃道:“你昨晚搂着我喊了别人一夜,什么意思?”
晏茗未突然就急了,也爬上窗台去抱住他,趴在他肩上闷闷道:“我没有。”
黎千寻挑眉:“知道你喊的谁吗?”
“谁?”
“谢凝。”
黎千寻明显觉得晏茗未浑身一震,随后把他抱得更紧,又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只要阿尘,只有阿尘。”
黎千寻皱眉,这人明明喊的就是谢凝,否则“师尊”两个字还有谁能当得起?
黎千寻不知道小六是怎么活到如今的,但他后来得知小六在丢了遗魄心智不全之前收养过三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便是西陵绰和晏家兄弟。而之后西陵绰又被膝下无子的木犀城城主认作义子继承衣钵。
晏茗未并非木犀城的弟子,不修剑道,他所用的灵器就是几百年前寄生于小六灵脉的墨藤,主修引灵术,善用长鞭。
西陵绰和晏茗未兄弟三人都是小六教出来的,西陵绰所修剑道与黎筝是同路,就连佩剑寸心都是完全仿照当年他的灵剑月将的灵信所铸。
此世能炼出那柄剑的,除了小六再无他人。
黎千寻拍了拍对方的背,戏谑道:“可你明明白白就是喊的谢凝,而且还情真意切特别郑重。”
这人话尾故意划出一个荡漾的弯,仿佛莫名就增了几分酸意。
晏茗未再不说话,只是抱着他缓缓摇头,落在肩头的长发一下下刮蹭着黎千寻的侧脸,痒得难受。
“好啦,本大侠这回原谅你了。”黎千寻笑道。
之前那三个时期头脑清醒的晏茗未他都不爱撩,独独喜欢欺负喝醉的这个。可挑逗也要有个限度,否则逗着逗着那人忽然醒了就真是搬了石头脚砸自己脚了。
“阿尘。”
“嗯?”黎千寻斜着翘了翘二郎腿,随意应着。
“不要始乱终弃。”晏茗未在他耳边低低道,“黎宗主说黎家祖训要从一而终。”
啧,耳朵挺灵,这个倒是记得清楚,黎千寻大言不惭道:“我不是黎家人,不认识那孙子。”说完反应了一瞬,掰着那人肩膀一把推开,“我又没动过你,不要混淆视听!”
“动过。”晏茗未抓着黎千寻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咬一口,痴痴的笑两声,淡淡的眸子盯着黎千寻仿佛要溢出水来,“亲了。”
黎千寻觉得指尖碰上了晏茗未温软的舌尖,一阵麻痒,沿着手指一路叮呤咣啷冲到心口,他使劲皱眉,想将手抽出来,奈何晏茗未抓得死紧。
莫名又想到那声“师尊”,还有多年前小六喊他“师尊”时的样子。
黎千寻一阵烦躁,不知是因为小六还是因为晏茗未。
黎千寻看着晏茗未的眼睛问:“晏茗未,你把我当什么?”
“宝贝,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