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被顾溪亭从蘅芜院救了出来。
火有下人会救,人被立即送到了温伯诚夫妇俩的院子里。不小的屋子一时间挤进了许多人,竟也显得狭窄起来。
温鸾刚从火里出来,还能说上几句话,风一吹,身上一疼,等到了院子,人已经发起烧来。
温伯诚亲自找了大夫来,一面摸着温鸾的额头,一面心疼地问大夫:“我女儿身上这伤能治好么,会不会留疤?她怕疼,也最怕苦,你那儿有什么药,不苦的,还能不留疤?”
大夫被问得满头是汗。
手里的医箱还没放下呢,人都没靠到床沿边上,他……他能说什么啊。
顾氏拉开温伯诚:“你快让大夫看看八娘!”
大夫得了空位,赶紧挤到床边。床沿边上还坐着个人,被病人抓着手腕,动也不动。
“这位郎君……”这手抓着,他不好诊脉。
顾溪亭爱怜地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试图松开温鸾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可人虽然烧着,也有些迷糊了,却是一刻不空松开,嘴里喃喃地喊着什么,可惜声音太小,谁也听不清楚。
“八娘这孩子……”温伯诚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夫,另一只手,另一只手!”
大夫擦了把汗,只好去号她另一只手腕的脉象。
顾溪亭一直陪着,见大夫开始号脉,这才心中微定。
想着温鸾一贯都是个做事谨慎的,因为知道自己身子骨不算多结实,所以很少不拿自己身体当一回事。
平日里用的炭火、汤婆子甚至是屋子里的烛灯,她都会小心用着,她身边的丫鬟也没哪个敢粗心大意,添麻烦的。
这火势大得他看着不对头,心里头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一时间想要查明却也不容易。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她的伤势。
大夫的动作已经十分小心了,可仍旧不免在查看伤势的时候,碰到已经起泡的伤口。
听到温鸾闭着眼,喊了声“疼”,顾溪亭陡然想要将她再搂进怀中,牢牢护着。可听到温伯诚他们焦急地问讯,他心中一震,这才忍住。
不一会儿,大夫起身行礼:“小娘子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加上受了伤,所以烧了起来。喝几副安神定气的药就好了。”
他说着顿了顿,“只是这伤恐怕要费些时候才能好。就是好了,十有bā • jiǔ也会留下疤。”
大夫已经一把年纪,白胡子老长,瞧着温鸾就同瞧家中小孙女似的,摇了摇头。
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竟受了这等难,日后留下疤来,也不知会不会被夫家嫌弃。
“八娘不怕!以后谁要是嫌弃你,阿爹帮你教训他!”
温伯诚拍着胸脯说话,可温鸾压根没醒。大夫开的药很快好了,瑞香松香红着眼端来药,顾氏亲自接过。
温鸾这个时候却偏偏在昏迷中开始全身发颤。温伯诚吓了一跳,忙要儿子赶紧去追已经送出去的大夫,自己急得在屋子里直打转。
陆娉婷上前去扶了温鸾,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好叫顾氏把药喂下去。可温鸾身上颤得厉害,牙关这时候却紧紧咬上,说什么都不肯打开。
“她方才还说着胡话,怎么……怎么现在嘴都不肯张一下了?”顾氏心疼极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温伯诚又是心疼妻子,又是心疼女儿,急得头发都要掉了。
顾溪亭想也没想,当下重新坐回到床边,一言不发将温鸾抱进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好八娘,张张嘴。”
温鸾没有反应,眼角却开始流下眼泪。
顾溪亭看得仔细,心下骂了声该死,咬咬牙,伸手去捏她的两颊。手上动着,嘴巴越发贴近她的耳朵,低低唤了几声“阿软”。
温鸾已经有些烧糊涂了。
她哪里知道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晓得自己的身上难受的厉害,一阵冷一阵热,胳膊还火燎般的疼。
一会是突然睁开眼看见的大火,一会又是她放火烧别业的时候听见屋子里季家人的尖叫咒骂。耳边更是嗡嗡嗡的,不知谁在说些什么。
温鸾有些生气,想问是谁,又想说去你的季家,就是去了阎王老爷面前告状她也不带怕的。
可冷着热着,她又舍不得真去见了什么狗屁阎王爷。
她心里还念着三表哥。
她都看到表哥来救她了。
顾溪亭的动作并不大,可温伯诚瞧着,实在心疼,这边才喊了声“轻点”,那头就见温鸾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
眼巴巴地小眼神,瞧得温伯诚心都疼了,赶紧上前想要亲自给女儿喂药。
“表哥。我好疼……”
温鸾声音一出,温伯诚顿住脚。
他瞧着偎进顾溪亭怀里的女儿,再瞧着丝毫不带遮掩,满脸心疼的顾溪亭,温伯诚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傻了。
温鸾其实还没清醒,顾溪亭扶她靠在怀里,一勺一勺喂过药,又柔声哄她躺下再睡。
她闭上眼,很快就带着起作用的药性睡了过去。
顾溪亭松了口气,轻轻地起身,避过温鸾受伤的胳膊,帮她盖上被子。做完这些,他这才直起腰,转过身目光迎上一屋子的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