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挂了白。
论理,未成年的孩子过世,家人不能像为成人那样发丧,挂白更是不能。
但这次,宁王府的小皇孙们夭折得太多了……
站在灵堂外,温鸾看着里头成列的小棺木,不由想起了宁王。
圣上下令后,永安城的街头巷尾就处处都能看到宫中医官和民间大夫的身影。药香也跟着浓郁地飘扬了好几日,如今疫病得到了初步的控制。
有底子不弱的孩子在喝了几天的汤药后,已经能正常下地走动了。
严重的如宁王府的一位差点也跟着夭折的小郡主,现下也呼吸平顺,能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可对于宁王来说,眨眼间一连夭折数个孩子,都是一场一辈子忘不掉的噩梦。
她方才进府时,没能瞧见宁王,但见宁王妃和几位侍妾的憔悴脸色,她也想象得到宁王会是怎样的状况。
他一定不比妻妾们过得舒心……
一直到发丧的时辰到了,温鸾终于看见了宁王。
温鸾头一次看到,一向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的宁王,竟是满脸胡渣,脸色难看地穿着蟒袍,为孩子们送行。
没人敢在这时候说他一句“不合规矩”。
这时候若是有一个人能说出一句宁王听得进的话,那人一定就是宁王少时的伴读,如今皇城司使顾溪亭顾大人。
但宁王府发丧,顾溪亭并没有到场。
眼下,他更多的时间都留在了皇城司,专注在调查疫病爆发真相上。
和他一起的,还有皇城司副使尉迟善。
当年尉迟善与顾溪亭同时进的皇城司,如今一人成副使,另一人成了正使。明面上许多事都是尉迟善出面,实际顾溪亭做的事也从来不少。
他们二人外人面前关系平平,不少人都生出过要挑拨离间的心思,只是一直缺了个机会。
这一回,却是在疫病的事情上,有人动手了。
看着尉迟善递到面前的迷信,顾溪亭挑了挑眉:“让你不要动?”
他丢下笔,靠上椅背,笑道,“这人倒是有趣,不说自己身份,只让你在后面不要说话,不要有任何动作。这是想让你在边上看着,然后把我赶下位置,拱手送给你?”
尉迟善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好心人。”
“是啊,哪来的那么多好心人。这人啊,是铁了心想让你别搭手,等我被他干下了台,皇城司使的位置还不定是谁的。”
顾溪亭站起身,问,“捉了多少人,审讯出来了?”
尉迟善无奈:“把那些掩埋掉的孩童爹娘都请到司里了,也审问过一些人,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听说这病传染得很厉害,死的又都是未成年的孩子,自然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掩埋掉。”
“他们这么说,你就跟着这么信了?”
“大人,难道要对他们用刑?皇城司虽受皇命彻查此事,但那些毕竟只是寻常百姓,用刑审讯只会让人有机可趁。”
“那就让那些无辜受到感染的孩子,让宁王受了这些委屈?”
顾溪亭屈指敲着桌子。
“都是人命,没有贵贱之分。”
“更何况,疫病绝不是突然爆发的,一定有人故意隐瞒了消息,并且将它带入了宁王府和东宫。”
顾溪亭说得笃定,也做得十分坚定。
皇城司“请”了数十名百姓,如尉迟善所言,看模样都是寻常百姓,没了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神情黯然,十分伤心。便是他们再怎么询问,都只重复说着自己的那些话。
孩子是多久之前开始发热的,以为是普通风寒,吃了药,养了好几日,不但没好,反而越病越重。
请不是什么好大夫,买不起好的药材。
家里有几个孩子的,一个病了,没多久第二个第三个也都跟着病了。
还有的,见孩子病得快死了,心里觉得不对劲,怕是中邪,就早早找了地方把孩子埋了。
活埋孩子的事,在民间并不少见。皇城司早已习惯了这些,便是顾溪亭听到,眉头也不见皱一下的。
他习惯了冷硬,说要逐一审讯,就是逐一审讯。
将人分开在漆黑的屋子里关上一天一夜,不需要用刑,就有人禁受不住,哭着喊着坦白了。
——那些被发现的孩童尸体,大多的的确确是病死后才被掩埋的,而且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告诉他们,这些孩子死亡时间距离被发现的时间并不久。
这就说明,大部分的孩子,也只是可怜的染病者。
而后,问题最大的一对夫妻被顾溪亭单独提了出来。
这对夫妻在永安城里做的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活计——倒夜香。
这个活又脏又臭,做活的人从来不受人重视,更不提他们做什么会有谁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