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话音方落,众人都是心中一惊。沙夫人看着厉秋风道:“厉公子,言无忌向一鸣挑战的缘由,初时我尚不知。只是这场决斗之后,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言无忌在京城连败各路高手,一些宵小之辈,便用言语激动言无忌,胡说什么沙家堡才是京城左近第一武林世家。言无忌此行本来就是要扬名立万,被众人煽动,便找上门来……”
厉秋风不待沙夫人说完,便摇头说道:“夫人,只怕你想得错了!依厉某看来,言无忌向沙家堡挑战,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夫人不妨想一想,从言无忌的行状来看,此人进入沙家堡,虽击伤沙家堡中的高手,却都是手下留情,可见他并非宵小之辈。另外从中也可以看出,此人要向沙堡主挑战,也并无十分的把握。他既是为了扬名立万,考虑必然十分周全。是以他才再三强调,此次只是比武较技,并非生死决斗。可见言无忌并不希望他与沙堡主这场比试,闹得天下皆知。可是事情奇就奇在这里,为何言无忌到了之后不久,就会有这么多江湖人物闻风而动呢?”
沙夫人面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慕容丹砚见沙夫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急忙问道:“姐姐,有什么不对么?”
沙夫人道:“厉公子如此一说,我倒想起来当日言无忌的言行,确有些奇怪。”
厉秋风道:“还请夫人将沙堡主和言无忌当日决斗的情形,详细说与咱们听听。”
沙夫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两名家丁说完之后,一鸣脸色一变,对言无忌道:‘言先生,我沙家堡并非江湖帮派,向来不参与江湖争斗。言先生带领这么多江湖人物闯入沙家堡,向沙某挑战,只怕沙某无法答应言先生的请求!’
“言无忌脸上也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他面色本就苍白,此时却变得阴郁,似乎笼罩着一层青气。只听他哼了一声,对一鸣说道:‘沙堡主,门外那些王八蛋并非是言某带来的。言某此行,不过是想与沙堡主切磋武艺,绝非江湖上的决斗。咱们点到即止,无关生死,更与沙家堡与江西言家的胜败荣辱没有丝毫关系。’
“此时不断有家丁跑过来传递消息,说是堡外聚集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最后几有两千多人,像什么一城三局七门十三堡、藏剑山庄等京城有名的武林帮派的首脑人物全都到了。一鸣和言无忌听了之后,两人的神情都是越来越沉重。言无忌再三解释这些人并非是他带来的,请求能与一鸣切磋武艺。一鸣却摇头不许,只说自己并非武林中人,无意与江湖英雄一争高下。到得后来,言无忌冷笑道:‘沙堡主,你再三推辞,只说自己不参与武林纷争。可是江西九江吕氏父子,为何又死在沙堡主的手下?’
“言无忌提到吕氏父子,我心下悚然一惊,不由得向一鸣望去。却见他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也向我看来。我俩目光一碰,心中都知道,言无忌既然知道吕氏父子之事,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一鸣嘿嘿一笑,道:‘言先生口口声声说要与沙某切磋武艺,原来另有目的。好,既然如此,沙某便与言先生放手一战!咱们比试兵刃还是较量拳法,由言先生选罢。’
“我听一鸣如此一说,已然知道他动了杀心。言无忌知道吕氏父子之事,只怕与福建方家、京城马家都有关联。这案子牵涉太大,一旦被锦衣卫和东厂利用,沙家堡必然遭逢大难。一鸣在我面前虽是唯唯诺诺,但是我知道他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若言无忌只是想与他比武,或许他不会想要除掉此人。但是牵涉到沙家堡的安危,无论如何,都不会容留言无忌活在世上。
“我见一鸣说话之际,目光中已无此前的犹豫不决,变得冷酷无情,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我知道一鸣的武功虽高,这言无忌也绝非庸手,胜败荣辱,此时尚未可知。我到了沙家堡之后,常与堡中的长辈聊天,知道一鸣年轻之时也曾在江湖之中行走,从未遇过败绩。他行事果断,武功又高,极富智计。言无忌远道而来,失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按理来说一鸣已有七分胜算。只不过我却担心此时一鸣已有了破绽,只怕为言无忌所乘……”
沙夫人说到此处,看了看慕容丹砚,道:“妹妹,你可知道一鸣的破绽是什么?”
慕容丹砚一怔,皱了皱眉头,道:“难道沙堡主还有绝技没有练成么?”
沙夫人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厉秋风和萧展鹏,道:“厉公子,萧公子,你们两位是少年英雄,可知道我为何担心一鸣胜不了言无忌么?”
萧展鹏道:“想来是夫人瞧见言无忌露了两手武功,担忧沙堡主不敌,这也是情有可原。夫人与沙堡主少年佳偶,担心夫君,不免想得多了些。若是夫人置身事外,自然不会有此担心了。”
沙夫人微微一笑,又对厉秋风道:“厉公子有何高见?”
厉秋风沉声说道:“依厉某看来,夫人所担忧的并非是沙堡主武功上的破绽,而是沙堡主有所牵挂,动手之际,不免束手束脚。面对言无忌这等高手,出手过招之时定然要全神贯注,置生死于度外,才会将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沙堡主年少之时行走江湖,定然是潇洒自在,毫无牵挂。只是他与夫人成婚之后,一颗心全然系在夫人身上。而言无忌登门挑战之时,夫人又怀有身孕,只怕沙堡主的心思都放在夫人身上。言无忌既已知晓九江吕氏父子之事,沙堡主必然要将其除去,两人动手之时,可不是江湖中寻常的比武较较技,变成了生死相搏。沙堡主有了牵挂,自然不能如此前那般将十成的武功尽数发挥出来,只怕会为言无忌所乘。夫人,不知道厉某说得对不对?”
沙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厉秋风道:“厉公子,想不到你如此年轻,却能明察秋毫,洞彻人心,实属难得。”
厉秋风道:“惭愧。夫人有所不知,厉某在锦衣卫之时,经常见到锦衣卫办案。一些江洋大盗和朝中gāo • guān,被锦衣卫擒拿之后,往往倔强不招。锦衣卫便会将其最亲近的人捉住,以此要胁。或者在审问犯人之时,将其亲人留置于公堂之外。这些人不惧自己的生死,但是最亲近的人就在旁边,往往便尽数招供……”
厉秋风话未说完,慕容丹砚瞪着眼睛说道:“这、这手段好生无耻!厉大哥,难道你也这样审问别人么?”
厉秋风苦笑道:“慕容姑娘,厉某已经说过了,厉某只不过是在武英殿当值,侦缉审讯,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职责所在。这些事情,厉某只不过是听说而已。”
慕容丹砚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厉秋风道:“厉大哥,你行侠仗义,一定不会像锦衣卫那样坏事做尽,被天下人所痛恨。”
厉秋风本来想再说几句,只是见慕容丹砚说话之际,面露愤怒之色,知道她对锦衣卫成见极深,此时解释,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沙夫人道:“厉公子说的不错。当时我所害怕的,正在于此。他的武功没有退步,但是已不能像此前那般无所顾忌的与人生死决斗。这言无忌又是武林高手,一心想击败一鸣扬名天下。这样一来,一个全力相搏,另一个却心有牵挂,比武尚未开始,只怕一鸣已落了下风。
“我心下焦急之际,却听言无忌道:‘多谢沙堡主。既然咱们只是切磋武艺,剑法和拳术自然都要比过。只不过剑乃凶器,以你我的武功身份,一旦出剑,不饮鲜血只怕不能归鞘。言某倒有一个主意,咱们不妨各持一根短棍,以棍作剑,点到即止,不知沙堡主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