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道:“厉某出城,是为了暂时避开聂家的耳目。因为出来得匆忙,还有一些随身的东西须得取回,是以城隍庙还是要回去瞧瞧。”
徐承宗道:“眼下已是二更天,距离天明不过两三个时辰。厉大人要回转城隍庙,倒可以睡上一会儿。只是天明之后,须得尽快离开城隍庙,免得咱们袭杀聂、陆、赵、杜之时,误伤到厉大人,那可就不好了。”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徐大人尽管放心便是,厉某回去取了东西,若是没有其它事情,自然会尽快离开城隍庙。何况厉某也急着要赶去见阳大人,将此事详细禀报,静候他老人家拿主意。”
徐承宗道:“如此最好。徐某先行告辞,厉大人万事小心。”
他说完之后,冲着厉秋风一拱手,转身便向北走去。只是走出数步,他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厉秋风道:“今日很是奇怪,有一伙人一直盯着徐某。初时徐某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是以没有揭露这伙人。后来徐某到城隍庙想要面见厉大人,这伙人紧随在徐某身后。徐某到了城隍庙前之时,发现有聂家的人守在门前,徐某无法进庙,只得在城隍庙外逡巡。后来寻了一处无人的巷子,将跟着我的三个人点倒在地。徐某瞧着这三人倒有些面熟,似乎见过几次,只是叫不上名字。若是徐某猜得不错,这三人应该是厉大人派来监视徐某的罢?”
厉秋风听徐承宗如此一说,心下暗想,梅大力和他手下那帮徒弟倒还算卖力气,只不过这些人武功太过低微,自然不是徐承宗的对手,被他戏弄擒获,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念及此处,厉秋风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些人都是梅大力的徒弟,厉某要他们盯紧了徐大人,看看你是如何与倭寇联络的。”
徐承宗叹了一口气,道:“徐某自以为巧计得售,想不到还是被厉大人瞧出的端倪。”他说到这里,看了厉秋风一眼,接着说道:“我点中那三个家伙之时,只用了五成功力,六个时辰之hòu • xué道自然解开,于三人无害,厉大人不必担心。”
厉秋风点了点头,道:“多谢徐大人手下留情。徐大人真够大胆,明知道城隍庙中尽是聂、陆、赵、杜四家的首脑人物,还敢到庙中去找厉某。”
徐承宗道:“这些人以为徐家已经覆灭,个个志得意满,防备之心少了许多。徐某又隐藏得极深,他们不晓得徐某的身份,却也是平常之事。厉大人今日身份已然暴露,徐某身为修武县县丞,去拜见锦衣卫百户大人,聂家那些人也不会有什么猜疑。只不过守在庙门口的那个聂定南武功不弱,为人阴险,是以徐某才没有闯进去。后来徐某将那三人点倒之后,便想着待庙门前的小贩都离开之后,再去找厉大人。恰好我前往城隍庙之时,竟然看到厉大人走了出来。我生怕聂家派人跟着厉大人,便没有立时上前与厉大人说话,而是站在路边一处烧饼摊前,背对着大街。厉大人走过去之后,我跟在后面。不过我知道厉大人武功高强,不敢跟得太近,只得远远尾随,和厉大人一前一后,一直到了这里。”
厉秋风心想徐承宗说得轻松,其实他自然知道聂家诸人个个狡诈,只不过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而自己又突然露出了锦衣卫的身份。徐承宗和倭寇就要大举围攻城隍庙,但庙中出现了锦衣卫,对徐承宗和倭寇的计划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因此他不顾危险,连夜赶到城隍庙要说服自己。可见徐承宗已是志在必得,一定要将聂、陆、赵、杜四家除之而后快。自己原本以为只要周旋于封门村四家和倭寇之间便可,想不到徐承宗竟然另成一股势力,自己要对付这三伙人,而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是非成败,只怕自己连三成把握都没有。
徐承宗又和厉秋风客套了几句,便即先行离开。厉秋风待他走远之后,这才慢慢走向修武县城。待他回到城隍庙中,已是三更天了。厉秋风心想自己走回到厢房之中,后院各个屋子之中只怕都有人盯着自己。是以此时若是离开,聂老太爷立时便会怀疑自己另有所图。好在距离天明已然不久,倒也不必急着离开。是以厉秋风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和衣躺在床上,不久便即沉沉睡去。
厉秋风心中有事,睡得并不踏实。短短一两个时辰,竟然数次从梦中惊醒。待他最后一次醒来,窗外仍然是一片漆黑。厉秋风在屋中踱了几圈,又凑到门口,从门缝中向外窥探。只见院中虽然仍是黑漆漆一团,不过天空已经微微有些发白。厉秋风思忖了片刻,将枕头下的银子包好,放入怀中,这才推开屋门,径直向前院走去。
他知道后院各处房屋虽然一片静寂,但是聂老太爷定然已安排下了守夜之人。只要自己推门走出,立时便会被人发觉。与其畏首畏尾,倒不如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厉秋风穿过角门,一直走到前院。却见院中上百盏灯笼已大半熄灭,但是仍有几盏灯笼发散着幽光,在略有些光亮的天空之下显得颇为怪异。
厉秋风走到大门口,突然想起了庙祝搬到了正殿歇息。他心中暗想,徐承宗说午时之前,倭寇便会大举进攻。庙祝和那老仆不懂武功,若是城隍庙中混战一起,两人非得惨死在倭寇刀下不可。念及此处,厉秋风又转过身来,大步向正殿走去。此时东方的天空已微微有些发白,厉秋风知道时候已然不早,须得抓紧时间。是以他到了大殿门前之后,并没有敲门,而是伸手推动大门。但是殿门已然上了门闩,厉秋风用力一推,只听“喀”的一声闷响,两扇大门向内动了动,却没有打开。
厉秋风一怔,正想着呼叫庙祝开门之时。只听庙祝在殿内颤声说道:“是、是谁……”
厉秋风沉声说道:“是我。”
片刻之后,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已被人拉开。只见庙祝披着袍子,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内。老仆则缩在庙祝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厉秋风。
厉秋风见两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知道两人心下害怕,急忙开口说道:“两位不必惊慌,我不是恶人。”
庙祝见面前站着的真是厉秋风,倒松了一口气,急忙将厉秋风让进大殿,口中说道:“大爷这么早便起来了,小人真是该死,竟然睡过了头,没去给大爷准备早饭。”
厉秋风住进城隍庙已有月余,却从来没有走进大殿细细察看。只见大殿正中立着城隍娘娘的神像,高两丈余。神像前的供桌上摆满了供品,另有两个高高的烛台分别放在供桌两端。厉秋风听徐承宗说过这神像是依照花蕊夫人的容貌雕塑而成,不由抬头仔细观看。只见城隍娘娘凤冠霞帔,面如满月,神态安详。只不过目光中隐隐有怜惜之意,直向大殿外面望去。
厉秋风盯着神像看了片刻,又向供桌左右望去。却见两侧各自摆放着五六个蒲团,两床被子胡乱堆放在蒲团上。想来庙祝和那老仆搬到大殿之后,晚上便睡在蒲团之上。他见庙祝和老仆都是一脸惊慌的神情,心想这两人若是知道天亮之后,倭寇随时都会攻进城隍庙中,只怕当场就会吓死。是以厉秋风咳嗽了一声,对庙祝说道:“老兄,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说给你听。天光大亮之前,你们二位必须要离开城隍庙躲得越远越好。此事关系甚大,信与不信,全在二位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