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屿极北之境有十万大山,延绵数万里。
其中最森寒险峻者,为隐仙山脉。
最高峰,为望月峰。
望月峰高耸于云端之上,终年为冰雪所覆,滴水成冰。
这里罡风猛烈,甚少有生灵能在此存活下来,就连已是元婴期的雾雨真人,都能感受到此地深入骨髓的冷。
望月峰因望舒仙尊云舒月而得名。
雾雨真人虽与云舒月有些渊源,但纵使如此,这些年来他也甚少踏足过望月峰。
今日却是不得不来。
想到云舒月,雾雨真人心中难得一阵紧张。
雾雨真人师从散修云虚子,云虚子乃望舒仙尊云舒月之友,因而雾雨真人勉强能称云舒月一声师叔。
云舒月平日与雾雨真人并不亲近,确切地说,自拜入师门至今,雾雨真人拢共也没见过云舒月几次。
如今来此却是有事相求。
某一刻,望月峰上盘旋嘶吼的猎猎风鸣戛然而止。
如席大雪也顷刻温柔,似跃下枝头的瓣瓣梨花,摇曳生姿,轻抚大地。
云销雪霁,明日当空。
似乎只一刹那,整座望月峰都寂静下来,于淡金光晕中舒展着剔透晶莹的倾世之姿。
雾雨真人曾走过这世上无数名山大川,雪峰也登过不知凡几。
但纵使如此,在他心中,至今也仍未有任何一座雪峰似望月峰这般明澈静美。
或许唯有这山峰的主人,能比这漫山冰雪更纯净无暇。
冰雪砌成的世界里,远远地,有一人踏雪而来,转瞬止步于雾雨身前。
眼角只掠到一丝比雪更皓白的身影,雾雨真人微微怔了下,立刻恭敬作揖,“晚辈雾雨,见过云师叔。”
刚刚出关的云舒月淡淡看他一眼,“何事?”
雾雨真人曾听师尊云虚子说过许多关于云舒月的事,知晓云舒月最不耐拐弯抹角,因此只恭敬垂头,拱手对云舒月道明来意。
“云师叔,雾雨不才,近日才将将突破元婴。”
“师尊羽化前曾言,此生最为抱憾之事便是没能将一身绝学传承下去,望雾雨能早日突破元婴,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将师门发扬光大。”
这确实是云虚子会说的话。
见雾雨真人腰弯得愈发低,姿态也愈发恭敬,云舒月转瞬便猜到他今日来此的目的。
果然,下一刻他便听雾雨道,“晚辈知晓,以晚辈区区一人之力,定不能完成师尊所托,故今日不得不厚颜来此,恳请云师叔出山助我,共建宗门!”
这其实是很没道理的事。
云舒月之所以至今未入宗门,难道是因他实力不够?
不,以他如今化神期的修为,崇光界任何一流宗门仙府都定会奉他为上宾,太上长老之位更是唾手可得。
甚至,只要云舒月想,完全可以自己开宗立派。
但时至今日,云舒月依旧是一介散修,多年来深居简出,即使如今已跻身化神大能,崇光界也甚少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归根结底,不过“他不愿”三字。
因而雾雨真人话音刚落,云舒月便立刻打算拒绝。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今日出关的缘由——
是要去接一只鸟儿。
据沈轻舟说,他家那只鸟儿,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更是长在洛水仙庭那样富贵风流的繁华之地。
沈轻舟还说,望他能照顾好他家小鸟儿。
云舒月举目四望。
与洛水仙庭比,这望月峰上,似乎确实过于安静了些。
“可。”
……
丹枫流火城外,十里亭。
因忧心沈星河身体能否撑得住,夜枭正令队伍在此暂作整修。
乌木马车内,夜枭沉默地望着脸色苍白如雪,正无力靠在绒羽锦垫上艰难喘息的少年,即使这些年已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一颗心也早已磨砺得又冷又硬,夜枭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虽然他已经极力克制,但沈星河还是一眼看出他眼底的心痛。
“……怎么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实在看不过夜枭这幅神情,沈星河微微侧首移开目光,轻笑着打趣。
夜枭闻言,脸色登时一黑,刚想劝沈星河不要乱开玩笑,就见少年笑容微敛,垂眸问他,“夜枭叔叔,我们如今到哪里了?”
夜枭道:“晌午刚出丹枫流火城。”
想到前几天沈星河昏睡时收到的消息,夜枭略微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把那个消息告知给了沈星河。
“少主,自我们离开洛水仙庭,这一路上都有沈家搜寻您踪迹的探子。”
“我知道。”沈星河淡淡说道。
毕竟前世便是如此。
而且,若不是沈家那些探子,他们这一行也不至于伪装成凡人,特意绕远路自乾元王朝借道前往极北之境。
“沈家此次行事如此鬼祟,背后怕是另有所图。”夜枭很快又道。
沈星河闻言又忍不住笑了,眼底却极冷,“还能是因为什么?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对沈家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