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整支夺夜军正式启程,班师回朝,却在离京五里外的地方受到了阻拦。
“将军!那些是什么!”姚春如惊道。
傅闻钦眯眸,远望而去,沉声道:“京中何时多出了一支这样的军队?”
但见城关外,数以万计的黑衣蒙面人骑马严阵以待,这些人的着装,让傅闻钦觉得有些眼熟。
她仔细回想了一阵,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她自赵府见了王雪茗出来,见到的那八人。
她们的衣服是一样的,乌黑的夜行服,面巾上皆撰有一个暗色火纹。
“傅闻钦!怎么说?”常秋勒马走来,道,“我带人先杀过去?”
傅闻钦道:“钱准备好了么?”
“已准备充足。”
“这些人身手不凡。”傅闻钦道,“若直接搏命,我们的伤亡不见得会比她们小。”
“那该如何?”常秋皱眉,“对方也不过几万人,人数上我们是有优势的。”
“难说。”傅闻钦道,“看见那些人腰间的皮囊了么?这些人是某族养的私卫,若我没有猜错,袋子里装的应该是毒。"
常秋脸色一变,道:“那怎么办?”
“先让将士们就地修整,不要冒进,天色已暗,我入城查探一番。”
“你又去?”常秋古怪地看了傅闻钦一眼,“这些人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你怎么进去?”
傅闻钦皱了皱眉,道:“我自有办法,她们这些人绝不会主动进攻,你切记在我回来前,不要轻举妄动。”
“哎......”常秋张了张口,还未将剩下的话说完,就见傅闻钦极快地已经向远去行去。
她不禁再次感叹,傅闻钦的身手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无法,常秋只好坐在原地,向陈屑转告了傅闻钦的话。
“将军总是如此!”陈屑有些生气,“她每次都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也是她武艺高强,若换了别人,这样几次三番,哪儿还有命回!”
常秋却是莫名地放心,她道:“陈军师与傅将军是何时认识的?”
“去年。”陈屑道。
“如此,我听说卫将军亲传了洪将军衣钵,可是真的?”
陈屑面不改色,道:“的确。”
常秋却神秘一笑,道:“我看,并非如此罢?”
陈屑性情倨傲,此时此刻还未将常秋划为自己人看待,听到这话,她立时目露敌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军师不要生气。”常秋慢悠悠道,“我昔年,也是京城人,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知晓一些军中内情的。比如,我知军师你是洪将军的学生。”
陈屑敏锐道:“你以前也是读书人?”
“不愧是军师,果然聪明。”常秋拽着陈屑走去一边,道,“总归是兵临城下,不急这一日半日的,你我不如坐下来长谈一番?”
陈屑并未拒绝,她想看看常秋究竟想说什么。
她道:“读书人家素来讲究,尤其是女儿,会起表字,敢问常将军表字是何?”
常秋道:“兰臣。”
陈屑一愣,忽而转头惊讶地看向常秋,道:“你便是五年前那位兰臣一淑?”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常秋一番,皱眉道:“我听说,兰臣一淑乃是当之无愧的貌美娇娘,怎会是你这副军痞模样?”
“咳。”常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后来南下从军了,日夜泡在军营,还如何做娇娘啊?”
陈屑一时无言,两人寻地坐下,陈屑便忍不住道:“当年,我本和你在一届科考。”
“真的?”常秋眼含惊喜,“可我在同行者中,并未听过你的名字,你更名了?”
陈屑摇头。
“那就是慑于我兰臣一淑威名,不敢考了!”常秋忽然自信道。
如此言语果然换来了陈屑的白眼,她道:“那年,我恩师病重,圣上连发五道折子要夺她的权,我无法抽身。”
闻此,常秋也不免目露叹惋。当年洪将军一生征战,功德满身,却落得那样一个悲惨下场,实在可惜。
也就是在那时,朝廷那杆秤开始偏向文臣,武将再无出头之日。
“倒是你。”陈屑道,“你不是高中了状元么?为何之后封官授职,我再未听得你的名声?”
兰臣一淑,就像在京中消失了一般。
提及此事,常秋目露黯然,她道:“我是为了一个人,才进京科考的。”
“什么人?”
“一个爱而不得之人。我是个孤儿,十七岁那年北上,本是去凉州谋生,因是外乡人,免不了受了许多排挤。还是一户人家在我有难时帮助了我,后来,我看上了她家的公子。”
陈屑忍不住看了常秋一眼,只见她神情朦胧,似是陷入回忆,便未出声打断。
“他小我两岁,性子喜静,经常蹲在院子里摆弄花花草草,我偶然前去拜访时,他就对着我笑,好看极了。后来过了两年,我高中状元,便主动提了亲,那家人很是高兴,我也很是高兴。然婚期未到,宫中降下一道圣旨,他便不得已要进宫去了,我送他到了京城,就走了。”
一番话叙述得十分平淡,可陈屑却能从中听出常秋声音里夹杂着的难过和伤感。
“然后呢?”陈屑问。
“然后我就离开了,本想做些小生意,后来有次去西南进货的路上被贼人抢了,我那时万念俱灰,觉得我这辈子过得真是窝囊,怎么一直在被人抢东西......便是这伙人救下了我。”常秋说着,看向她自西南带来的那伙军队。
“南诏王仗着天高皇帝远,极力剥削百姓,这些人都是占山为王,过不下去日子的,我初时恐慌,后来发现她们都是好人,只是被逼到走了绝路。直至今年年初,我在西南闻得他的死讯,他的父母近乎哭死过去,我安顿了他的衣冠冢,回西南便反了。”
陈屑一愣,道:“你口中的人,莫非是怀君许清?”
一听到这个名字,常秋两眼便觉一酸,无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