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打扮的屈叶娘,坐在两匹马拉的马车上。方正的车厢里,玉鹏程和她正面相对。
南门的门军正在检查,押着帽子的冷平递出的是天都使节驿出入城的公文。“天都使节驿”五个字,在这儿就是通行证,果然没多会儿,就听到外面声音响起:“核验无误,放行!”
玉鹏程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车马刚刚起步,后面传来马蹄踩踏石板路发出的雨点般密集的声响。一个人大声喊:“禁止放行——不要放行——不许放行——”
新州城主薛藻快马飞至!
跟随薛藻到这儿的,还有内侍卫统领杨坤山。杨坤山带内侍卫八百人,飞快将月罗馆的车马队全部包围。不仅如此,外侍卫统领费英和接到命令,也飞快增兵支援。攻击两三百人,城上城下布满了。所有兵士或是刀出鞘、或是箭上弦,个个严阵以待。
玉鹏程不得不从屈叶娘的马车上出来。
与此同时,杨坤山还搜出了混在炊火队里的蚩浑、混在侍女队伍里的清舞。给屈叶娘驾车的冷平也被抓出来。和玉鹏程一起四个人,薛藻骑在马上,俯首而视,一时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路上又听见马鞭声响亮。
汪悛手下的花奴押着没卖完的碧莹花、星辉木兰以及火灵花经过此地。看见薛藻,汪悛忍不住大叫:“薛——”被花奴阻挡。汪悛审视周围,新州的兵士个个盔明甲亮。城楼上还有许多铁镞伸出来,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几百还是上千个。
花奴连连做手势,让他趴下。
汪悛这才醒悟,跳下车子,前行几步,“扑通”跪路边,冲着薛藻磕了一个大大的头。
汪悛对阻拦车队的兵士说:“军爷,给个方便。新城主以前和我是旧相识,我买卖做得差不多了,想要出城、回家而已。”
薛藻既在现场,兵士就把这话一层一级传上去。
薛藻的注意力全在月罗馆和蛮湘火三部的首领身上,挥挥手,示意可以让他们走。
汪悛上车,花奴抖抖缰绳,马车和人一起出城。
薛藻跳下马,来到玉鹏程等人面前。
屈叶娘还在车上,探了半个身体在外面,对他说:“薛城主,这一切都十分清楚。我被胁迫,才带他们到这里。既然你来了,我也得救啦。”
薛藻截口:“不要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看看旁边,杨坤山正指挥手下,把屈叶娘的车从里到外仔细搜查。每一块木板的夹层全部找过。不多时,兵士回禀,杨坤山听完,转身对薛藻说:“城主,没找到人。”
“怎么可能?”薛藻失声叫道:“不是已经把城快整个儿翻过来了吗?金城、苏东、罗州都没有藏匿程倚天的迹象,整个新州,除了他们这些人,还有谁,能对程倚天更感兴趣?”
杨坤山低头,不敢顶嘴。
薛藻亲自爬上车,里里外外又找一遍。下到车来,把屈叶娘带过来所有的人,都检验过,绝望了。喘着气,他这才转头看玉鹏程那四个人:“好啊,真的是只想自己从这儿逃出去,是不是?”双手叉腰,思忖良久,对四个人说:“这样,孤让你们出城。出城之后,一定要尽量跑,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不要让孤的弓箭追上了你们的脚步。到时候,无论是龙主,还是女主,亦或是冷公卿以及你这位金刀武士,到时候,个个变成刺猬。”手臂一挥,侍卫们从中分开一条道。
连屈叶娘都没想到,玉鹏程等人居然不用动一刀一枪,就可以从这新州的南门逃出去。
蚩浑并不放心,问薛藻:“你……可不要反悔!”
薛藻点头:“当然,说出来,我就一定会做到。”
蚩浑立刻拉住清舞的手,拔腿往城外飞奔。
冷平面对薛藻,不过短短时日,境遇天差地别。曾经他还是高高在上,俯视薛藻这个臭小子,现在,这个臭小子贵为新州城主,掌握兵马,睥睨于他,竟然满脸不屑。
冷平又气又恨,无可奈何,跟着玉鹏程一同离开。
屈叶娘坐在车上,问薛藻:“你要怎么处置本座?”
薛藻想了想,抬手施礼:“夫人受惊。即刻,孤派人送夫人回月罗馆。”杨坤山领了这个差,八百内侍卫随行,将屈叶娘送回月罗馆。
简单用了晚饭,薛藻登上城楼,极目远眺。按照他的直觉:程倚天一定已经离开新州。虽然不知道玉鹏程、冷平等人用的什么法子,但是,这些人,一定把程倚天带回了三部。
蚩浑带着清舞,冷平跟着玉鹏程,四个人按照先前和汪悛的约定,到距离新州五十里的虎王坡碰头。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当他们来到虎王坡,汪悛带着他的花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蚩浑、清舞、冷平和玉鹏程,瞠目结舌,四个人面面相觑,一起瘫倒在地上。论起打击,这四个人,每个人承受的都很大。
蚩浑跳起来,瞪着眼睛对玉鹏程说:“一开始,是谁拍着胸脯保证的?一定会拿下新州,一定可以让我们走出崀山,从此在新月盟称王称霸?”
清舞是女人,胆怯怕事,拖住他,劝道:“龙主,稍安呀!”
蚩浑从来没这么失措,竟然将她挥得远远的,继续叫骂:“我看过不少自高自大的人,他们曾经挑战过我父亲,后来又挑战过我,被我父亲和我打败时,个个灰头土脸,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蓬莱洲上,并不是只有黑翼鹰王才是你打不过的人,薛藻——火部一个不起眼的人,你也打不过,也败在他的手下。”
“龙主,”冷平出头为自己的伙伴说话:“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与其互相责怪,不如——”
话没说完,蚩浑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截口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相信火部的人。”回头拉了清舞,忿忿道:“自从听了他们的话,我们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自以为自己部族的女人倾国倾城,霸占住白孤鸿的心,却引来白瀛楚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没得到半分好处,天都生生被那头狼抢过去。过了好几年,和天都上邪夫人联手,也没联手得出一个子丑寅卯来。现在还妄想得到新月盟,去和苍龙会、和天都分庭抗礼。结果呢?梁王被你一针射死,这和火部又有什么关系?只有我和你,现在必须想,回去后,我们该怎么面对。也许,薛藻为了发难,会把合城的兵都派出来。谁知道呢?火部的人,哪个不是疯子?”
他的声音那么大,走得老远,还是清清楚楚传到玉鹏程耳朵里。
这些话里面的每一个字,都锐利如钉子,“啪啪啪……”扎中玉鹏程的心,扎得这个从来都没向命运屈服过的年轻人心变成一个筛子。
如果可以,玉鹏程很想一刀结果自己。
可是,杀死自己需要很大的勇气。这恼恨又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向。于是,絮絮叨叨发泄自己满心不满的蚩浑感到后面风紧。
崀山、芜山、稷山,山下三部,百年来,为了部族的和平,彼此间相互照拂,从未断过。不仅蚩浑,便是清舞和冷平,也从未有过三部可以分崩离析的想法。因此,体型铁塔一样强悍的蚩浑,做梦也没想到:手足般亲近的火部人,有一天,会把shā • rén的利器举到他的头顶。
诚然论及真实身手,蚩浑也斗不过玉鹏程。可是,当劲风扑至,蚩浑若有提防,躲避、反抗,最终的结果,他也不可能被从头上起,一劈两半。
铁塔一样的汉子,从崀山出来,还没能再回去崀山,便死无全尸。
清舞放声惊呼,哭叫着扑过来。玉鹏程挥刀划去,清舞那颗妖艳妩媚的头离开了修长优雅的脖子,滚落在地。
冷平目瞪口呆,好久好久回过神,踉踉跄跄走过来:“玉、玉公,这、这、这……”满嘴牙齿都打起架,质问的话,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土地上。玉鹏程提着刀,喘着粗气。又过了好长时间,玉鹏程对冷平说:“找人,把他们装起来。”
“做、做什么?”
“运回三部!”
“玉公!”冷平的脑子一时没法转弯,“你刚刚杀死的,可是蛮部的龙主和湘部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