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傲白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子给黏上了,瞅他对自己的亲热态度,他差点以为自己生的不是个闺女,而是他这个儿子。
杨勇也不醋,反正他七个儿子,送宿傲白一个又如何呢。
“这样吧,这个儿子送你了,你把你闺女分我一半,我媳妇可稀罕姑娘了。”
杨勇笑哈哈地开着玩笑,人和人之间感情的培养,有时候靠的不是时间,就比如宿傲白和杨勇,只相处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觉得十分投契,因此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觉得冒犯。
不过他这话讲的漫不经心,宿傲白却听心里去了。
他打量着那个跟小忠犬似的围着自己和二娘打转的小子,心中若有所思。
他终究是没办法陪二娘一辈子的,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里,他总要给闺女想一条最稳妥的后路,女儿未来的夫婿人选,是他早就开始寻思的一件事。
从一开始,宿傲白就没有想过造反自己当皇帝,然后让闺女当皇太女,即便他有这个能力。
可从一介平民到开国皇帝,基业下埋葬的是数之不尽的累累白骨,推翻一个王朝,向来是一场场流血的战争。
他知道未来的走向,汤晟宗是一个好皇帝,他开创了汤朝中兴时代,在他登基后,一扫尚庆帝在位末期的昏庸统治,减赋税,除贪官,实施了一系列施惠于百姓的政治措施。
宿傲白自认他未必能做的比汤晟宗更好,当皇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宿傲白自认他没办法像汤晟宗那样,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殚精竭虑,最后累死在王座上。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二娘没办法成为第二个皇太女。
如果宿傲白是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他或许还会尝试着培养二娘成为一个强大的女人,但他出现的时间太晚,长达八年的压迫生活使得二娘的性格变得格外敏感,现在看似开朗的外表底下,其实还是封梏着内心。
这从上涨后一直维持在69的好感度就能看出来,她始终不敢将感情跨过那一步,可能是害怕她现在拥有的一切终究会再次失去,这份爱来的太突然,太美好,反到让她诚惶诚恐。
宿傲白想到了一句话,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
二娘和宿明城宿明媚以及宿天远这几个孩子都不一样,在宿明城兄妹的童年里,他只离开了三个月,在此之前,他们拥有父母、姥姥姥爷满满的爱,宿天远虽然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爷爷奶奶视他如珍宝。
唯独二娘,在宿傲白来之前,生活里只有日复一日的劳作,以及不绝于耳的咒骂。
因为宿傲白根本就没有想过让她再吃足苦头改变她的性格,磨炼她的意志,他只希望在她八岁以后的每一天里,都过着轻松愉悦的生活。
谁也没规定过,人生只有女强人这个模式,他希望这一世二娘可以当一个小公主,即便在他不在的时候,依旧是个小公主。
这也是宿傲白选择从军的最主要原因。
对于古代绝大多数手握兵权的将军来说,最怕的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在这一点,他只有一个女儿,倒成了最好的免死金牌。
立女户只是在应付老宅那边的人时随便想出来的一个理由,宿傲白对传承宿这个姓氏没什么执念。没有儿子,没有传人,在帝皇的眼中,造反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一个立下赫赫战功,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将军,膝下又只有一独女,他在军中的威望,和百姓间的名声,足以让他在死去后,依旧余荫独女,甚至之后的帝皇,也不介意拿这位毫无威胁的忠臣遗孤做招牌,彰显帝王的仁慈与恩德。
相比之下,文官人走茶凉的情况就太常见了,总是比不上武将们一块上过战场,生死相托的情感,他生前的人脉,同样会是二娘以后的依仗。
虽然宿傲白有信心按照自己的体质,这一世能活很久,可老父亲总是喜欢考虑的更周全一些。
这会儿闺女才八岁呢,操心的老父亲就已经开始物色身边合适的女婿人选了。
杨家这个老幺目前看来还不错,性格疏朗,最要紧的是杨家儿子多啊,送他一个肯定不介意吧。
以后二娘即便嫁了人,小两口还是能在娘家常住。
不过具体好不好,还得用时间来验证,万一二娘不喜欢这小子呢?最后这一点至关重要。
杨七武感觉到了二娘妹妹她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将背挺地更直,表情越发虔诚热烈。
宿叔是不是已经感受到他蕴藏着的无限潜力了?是不是准备将养出这一身健壮体格的办法教给他了?
想想自己即将会成为宿叔这么牛逼哄哄的人物,杨七武还有些小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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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和王都相距千里,快马加鞭传递消息,也往往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
此时汤晟宗也已经从凤阳县回到了都城,忽然间想起被他送去临安的宿有牛,询问了手下有关他的近况。
“算算时间,宿有牛已经赴任大半个月了吧,表现如何?能胜任百夫长这个位置吗?”
他对着心腹手下随意地问道。
大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勉强适应军队的环境吧,毕竟宿有牛再怎么厉害,原本也只是个农民。
手下正准备跟他禀报临安那儿传来的消息呢,听到主子的话顿了顿。
“回主子的话,宿有牛已经是营千总啦!”
汤晟宗正在翻阅自己不在都城这段时间里积压的一些公文和密函,听到下属的话,顿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然后从一堆密函里翻出从临安寄来的那几封信件。
他快速地浏览完几封信,也明白了宿有牛之所以升迁迅速的原因。
之前他还想着,按照宿有牛憨厚老实的头脑,即便记忆力强,也不会对他的智商情商有什么助力,却忘了,记忆力强悍,能够熟记地形,在地势地形比较吃亏的战争中的作用。
他这次真的发掘了一个人才啊。
在之后的日子里,宿傲白依旧在源源不断给他带来惊喜。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宿千户那儿情况怎么样?”
“回主子的话,宿千户在剿灭XX族和XXX族中又立了大功,现在已经是守备了!”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宿守备那儿情况怎么样?”
“回主子的话,宿守备已经灭了半个南疆,现在已经是四品都司了!“
……
以上是汤晟宗和属下的对话,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宿傲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晋升着,期间甚至不需要汤晟宗给予什么助力。
四品都司已经是一方总兵能在不通过朝廷的情况下,给予立下战功将士们的最高职务,想要再往上走,就需要通报朝廷,等待皇帝定夺。
这些日子以来汤晟宗经常能在朝堂上听到临安总兵传来的捷报,收服南疆指日可待。
尚庆帝上了年纪后性格就变得刻薄,忌惮所有已经长成的儿子,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一个皇帝最基本的判断。
如果能在他在位期间收服南疆,这将是一个被记入史册的功绩,也正是因为临安那儿源源不断传来的捷报,让尚庆帝这段时间龙心大悦。
在这个情况下,尚庆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功臣。
等到南疆真的被收服的那一天,宿有牛极有可能被破格提拔为正三品参将,甚至从二品副将,到那时,离总兵之位也就一步之遥。
资历尚浅又如何,收服南疆这份战功,足以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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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岁月如梭,转瞬即逝
这八年里发生了诸多大事,比如太子被废,在老皇帝缠绵病榻之际,南王和九皇子相继造反,但都被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带兵镇压。
七皇子顾念手足之情,并没有处死这几个兄弟,而是将他们软禁于各自的府邸之内。
老皇帝弥留的时候留下口谕,传位于七皇子汤晟宗。
也是在七皇子用雷厉风行的手段镇压住南王和九皇子的时候,大伙儿才发现,原来这位看似“平庸”的皇子,在这些年里,早已拉拢了多方势力。
新皇甫一登基就开始分封功臣,其中最惹眼的要数皇帝新封的威远大将军宿有牛。
朝臣们对这个人物并不陌生,对方是早年收服南疆的大功臣,也是先帝在位时期亲封的临安总兵,掌管数十万大军。
但是在朝臣们的心中,这位临安总兵一直都是孤臣,只效忠于皇帝,谁知道,在南王和九皇子密谋造反的时候,这位总兵已经带着数千精兵悄悄潜入都城,协助七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另外两位皇子。
也就是说,宿有牛早就已经是七皇子的人了。
他本身就战功赫赫,再加上这一次的从龙之功,按理可以封王候爵位,可谁知道皇帝在问他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宿有牛只说自己膝下有一独女,只希望用这份功劳为女儿求得一个封上。
皇帝答应了,于是宿傲白最后只被提为威远大将军,但是他的独生女儿却被破例赐封为长宁郡君,这是仅次于公主的王族女子封号。
一时间,威远大将军和长宁郡君成了都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不过等仔细一打听,原本对父女俩有些想法的,也只能打消念头。
威远大将军是个鳏夫不假,但据说早年伤了身体,不能使女子怀孕,因此膝下只有一女,视若珍宝。
这样一来,即便嫁个女儿过去也没什么用,稍微疼闺女的人家,又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这辈子都享受不到天伦之乐呢。
至于长宁郡君,对方早在临安的时候就定下了婚约,未婚夫婿是威远大将军的亲兵,年纪轻轻就已经屡立战功,其父是正三品参将杨勇,对方同样在这次受封的功臣之列,这对未婚夫妻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得了,两个香饽饽一个咬不动,一个被别人叼走了。
于是众人们的目光就转移到了杨勇身上。
据说他家还有几个未定亲的儿子,要是和杨勇成了亲家,不也间接和宿大将军攀上关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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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又怎么了?”
“听说是遇到了一个抢银子的小偷,把手给打断了。”
朝廷换了一个皇帝,对于十里村的村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更关心身边的一些八卦,比如宿家那个原本被抱以厚望,结果一到科举考试,总会遇到各种各样意外,导致功名一直止步于秀才的宿有文。
这一次新帝登基广开恩科,原本也是宿有文的机会,谁知道在去府城参加乡试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蛮横的扒手,抢了银子不说,还把他的手给打折了。
伤了最重要的右手,乡试自然是无法参加了。
似乎从他考中秀才之后,所有的考运都被消耗完了,之后的几场乡试中,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吃坏东西拉肚子,考前被人套了麻袋痛打一顿,足足昏迷了两三天……
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他至今都只有一个秀才功名。
宿有文觉得自己可能是遭算计了,他怀疑过所有和他有过罅隙的同窗,觉得是那些人嫉妒他的才华,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得罪的,是现在高高在上的帝皇。
当年汤晟宗离开的时候下达了一个命令,他希望宿有文不要成为宿有牛的障碍,当时还是七皇子的汤晟宗或许控制不了乡试的结果,但是他可以让宿有文没办法参加乡试。
这么多年过去了,汤晟宗可能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下达过这样的命令,但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们记得,这就意味着,宿有文这辈子可能都无缘乡试。
不过他大小也是个秀才,在书塾教书的收入也勉强够他养活自己的小家,可与八年前的意气风发相比,终究是意难平。
唯一能让宿有文宽慰的是离乡八年的宿老二父女俩至今杳无音讯,他在心里阴暗地想着,战场上刀剑无言,宿老二或许早就已经战死了,他那个女儿没人庇护,现在也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方。
郁郁不得志让他的想法逐渐变得扭曲,宿有文只有一个念头,当年老道预言的贵人如果不是他,也绝对不能是宿有牛,他宁可别人觉得老道算错了,或者说,他的福气其实还在后头。
宿有粮带着媳妇和儿女们从镇上回来,听到这些议论,表情颇为尴尬。
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当年老二离开老家的时候,曾和他有过一段对话。
这个变化颇大的二哥一脸释然地对着他说道。
“人一生的福气可能真的是有定数的,我这前半生浑浑噩噩,自以为是为了闺女好,实际上就是带着闺女在家里做牛做马,现在分了家,我的运气似乎终于回来了,前半生吃的苦,后半生都是甜。”
其实就是一句看似寻常的感慨,却触动了宿有粮敏感的神经。
自己的闺女有多特殊,宿有粮还能不清楚吗,只不过这些年他一直都引以为傲,跟他娘一样,觉得闺女是有大福气的孩子。
但老二有句话让他警醒,人一生的福气可能都是有定数的!
他闺女的大运气会不会是透支她下半生的好运得来的呢?或者说这辈子的大运气需要之后几辈子来偿还?
宿有粮和小李氏的心眼很多,但对女儿的疼爱却是真实不掺任何杂质的,如果女儿现在的好运真的需要付出某种代价来换取,他们宁可不要。
抱着这样的想法,宿有粮再也不敢让闺女肆意挥霍自己的好运了。
福宝出门捡到的银子全都捐给了收容孤儿的慈幼院,偶尔采到的人参灵芝卖掉后,也要将其中六成的银子分散给一些孤寡老人和可怜的乞丐。
宿有文在考前连连倒霉,想要借侄女的福气镇压自己的霉气,也被宿有粮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闺女的好运连他们这对亲爹亲娘都舍不得沾,怎么可以用在外人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