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漫长阴雨终于散去,在家里待到快长霉的人们纷纷外出晒太阳,步行街满是三三两两笑谈的人群。
他们走过奚琮的画廊总是不由自主地向里多看两眼,还有不少人停下脚步转进画廊。即便是已经走远的人也常常半途折返回来。
安德鲁今天负责巡逻,在画廊门前踌躇片刻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画廊内有些拥挤,无人交谈,只能听见行走间的衣物摩擦声。即便是不懂艺术的人也下意识在这样的环境中安静下来。
安德鲁小心地从人缝中挤入前排,在抬头的一瞬间忘了呼吸,整个人以滑稽的动作僵在人群中。
但没有人会去责怪他,谁也不想把珍贵的参观时间分给琐事。
油画里灰黑色的室内,青年穿着不合身黑色驼绒大衣,对画框外的人抿唇而笑。他五官精致毫无瑕疵,皮肤雪白莹润,嘴唇和眼尾却又带着微红,在这大片的暗色背景衬托下仿佛一瞬间点亮了天地。
所有人都暗叹,如果这个人真实存在,那么刚刚过去的漫长雨季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难熬,只要见到他,所有烦恼都会抛之脑后。
安德鲁克制着慢慢吐出肺部的空气,像是怕动静太大惊扰了画中的青年。
他比谁都知道青年的美与可怖。
没有人注意到画中人正让一条嘶嘶吐信的蛇盘在自己手腕上,对着画外伸出手。蛇大张着嘴,毒液从尖牙上滴下,把地板腐蚀出一块黑灰。
人类只能沉醉在姜无的笑容中,看不见他手上蓄势待发的蛇,忘记警惕美丽下狰狞的毒牙。
安德鲁恍惚地揉揉眼睛,姜无手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所谓的毒蛇。
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忽略内心继续看下去的渴望,转头找到了画廊的工作人员。
安德鲁:“我需要见奚琮先生。”
白鸟礼道:“您是银弹的成员?”
“是。”
白鸟礼歉意道:“奚先生说不见任何银弹的人,很抱歉。”
安德鲁只得拿出手机,将温莎拉斐尔日记的照片调出来,道:“把这个给奚先生看,告诉他这是姜的爱人。”
白鸟礼咽了咽口水,心说好家伙,难怪先生要这么大费周章开画展来找人呢,原来别人另有所爱啊。
“您稍等。”
白鸟礼与奚琮通了电话,很快道:“奚先生就在楼上,请跟我来。”
奚琮并不如安德鲁想象中的绝望,甚至看上去心情不错。
不过当他放下画本对上安德鲁时,那点好脸色就又没了。
安德鲁无语片刻,开门见山道:“奚先生,我想您应该看看这个。”
奚琮接过日记照片,沉默地浏览起来。
安德鲁正准备看奚琮失态呢,对方却面色如常,淡声道:“谢谢。”
“……就没了?”安德鲁瞪大了眼。
奚琮敲了敲指节,道:“那银弹是希望我投入发展资金?”
“不是!”安德鲁道,“我是说,你都不生气?不意外?”
奚琮道:“可以把照片传给我吗?”
“……可以。”
奚琮保存好照片将手机还给安德鲁,静静等待着对方说明来意。
安德鲁吸了口气,道:“奚先生,你举办画展是为了寻找恶魔?”
“是。”
“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危险!”安德鲁被他冷淡的态度气得冒火,“恶魔没有人类情感,他们都是为了满足欲.望才会接触人类!吸血鬼为了血,食尸鬼为了肉——”
“无面恶魔呢?”奚琮打断道,“他们不吃人,不需要从人类身上汲取力量,他们的欲.望是什么?”
安德鲁被他一噎,偏偏对方问的就是唯一没有攻击性的恶魔。
他顿了顿,道:“有人被杀了,足以证明他们对人类有威胁。”
奚琮忽然道:“不是姜杀了拉斐尔。”
“什么?”
“拉斐尔是自杀的。”
安德鲁张着嘴愣了会儿,质疑道:“你怎么知道?”
奚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
拉斐尔是自杀的。在他发现自己的恶魔不见之后。
拉斐尔对恶魔的独占欲望让他选择封印恶魔的力量,想以此控制他。但拉斐尔没想到这直接让姜返回地狱陷入了沉睡。
奚琮在安德鲁眼里简直像头牛一样固执,根本说不通道理,他又气又悲哀地看了眼奚琮,起身离开。
在经过大厅时,他依然无法避免地看到了画。
他沉默片刻,停下了心中对于奚琮的鄙视。
自己在举枪时尚且犹豫不决,与恶魔日夜相处的奚琮又怎么可能放得下。
画展持续了一周,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就算后面几天的暴雨也没有让人潮减少半分。
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自己见过青年。
奚琮的心越沉越低,最后两天干脆住在了画廊内。
这天临近午夜时,工作人员礼貌地劝离了人群准备关门。
却有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撑着伞走到画廊门口。
他的衣服并不合身,皮鞋上沾了泥点,看上去不是在这个城市常常外出的那类人。
“您好,我们要关门了……”
工作人员的声音随着对方收伞的动作渐渐消失,目瞪口呆地看着隐藏在雨伞下的那张脸。
青年眉间有些赶路的疲倦,但这丝毫无损他的美貌,只让他更加惹人瞩目,想要将他抱在怀里任他安眠。
“临闭馆还有两分钟,”青年笑说,“我想看一眼。”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