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淡淡星光
弯月斜挂,夜风带了些潮湿闷热。
流水潺潺,满眼细碎波光。曲星稀一个人坐在河边,那把剑插在身旁的沙地里。
若不是听琴客栈就在身后不远处,她几乎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面前这把剑,外形如此平凡,带着些陈旧之气,连剑柄上的灯笼穗子颜色都毫无鲜亮之色。这是一把久未使用的剑。
今日,这把剑一上手,她便感觉那样自然,就好像那些年师父教她的所有剑法,全部都是比照着这把剑。她所掌握的用剑的全部技巧,原本就应该用在这把剑上。
父亲和葛峰、张子杭一样,都是擎天会的护法。与他们还曾经是生死兄弟。想来他的剑法也高深得很吧。而师父……竟然就是潜江白府的白汀沙,她为什么会懂得他的剑法?
过去的一切,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所有的悲伤过往,还有多少她不知情?
还有,晓云深……
忽然想起在烟霞岛过年时,她与醇艺、茗薰在一起放鞭炮,远远看着晓云深独自离开了所有热闹,一个人走向小祠堂的背影。茗薰曾告诉她说,每年除夕,阁主总会一个人祭祖。
他的父母早已惨死,那个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婴儿,在他心目中也早已被残忍杀害。所以,即使已名满江湖,朋友遍天下,他依然是一个孤独的人。他的心里,永远藏着无法估测的怨。
真想现在就见到他,跟他兄妹相认。要知道,天地之大,忽然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是多么幸运。
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心中翻江倒海,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曲星稀回头看去,淡淡星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缓步而来,冰蓝色衣襟随着微风柔柔舒卷,肩头几缕长发无意轻拂。
是白江秋。
看着他走到跟前,曲星稀眨眨眼睛,“你怎么还不睡啊?”
白江秋没有戴面具,水光映着他消瘦苍白的脸。他低头看了看曲星稀,便走到她身侧,拂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曲星稀看他手上也没有拿面具,又回头看了看客栈的方向。
“康三爷他们,都已经睡了?”
平时,他不愿意别人看见他的脸。
白江秋垂下眼,没有说话。
曲星稀道:“哎呀,对了,现在应该再金针渡穴一次。走,回客栈,回去行针,然后你就赶快睡。”
她说着,撑着手臂想要站起来。刚一动作,白江秋忽然伸手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腕。
曲星稀一怔,立即停下,抬头愕然看着他。
这个冰块儿,平时讲究得很。若不是必要,他从来不会随意接触别人。
白江秋的手指按在她腕上也只是一瞬,便放开了。他的手缩回袖中,低眉看着沙地上的剑。
“可以给我看看么?”他忽然低声道。
曲星稀顿了一下,伸手拿起那把剑,递了过去。
白江秋接剑在手,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平端在眼前。
他忽然手指用力,但听得一声清越剑鸣,刺目的寒光瞬间照亮了他的眉眼。
长剑出鞘两寸,剑身寒意逼人,戾气横生的锋芒中血色隐隐。
他将剑归鞘,反手递回来,轻声道:“好剑。”
曲星稀接过剑,点点头,“是把好剑。也亏了那两个人,一直护着这把剑。”
白江秋沉默看着她。
对上他的视线,曲星稀忽然感觉心中涌上一股酸涩,那些一直在隐忍的东西,无来由便要忍不住了。
“真是想不到,短短的一天,我竟然……竟然……”她移开视线,抚弄着手中的剑,“我师父……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有我的父母,究竟发生了多少残酷的事情。今日之前,我从来都觉得,我是一个天地生成的野丫头,谁也不是,没有过去,只有一个不知姓名的师父。师父死了,我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她苦笑了一下,感觉眼眶酸胀得厉害,“一下子多了这样多的过去要背负,好累啊……可是,人活在世上,若是什么牵挂都没有,什么背负都没有,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是么?”
她抹了一把眼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曲星稀……”白江秋喃喃叫她的名字。
抬头看过去,只见他坐在夜风里,凝眸看着她。星光将他的眸子映得幽幽暗暗,透着烟灰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