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窗寻旧事,绿罗解乡愁。登高领寒烈,声闻尽悲楼。去岁苍风劲,少时已白头。新安掩故地,复堪又哀尤。梦回言君好,素手添锦绸。念罢归期近,只恐空欢休……”
一首期盼北地归人的小诗自马车里传出,接着便是银铃般的笑声,那声音极是好听,便是只闻其人也能让人生出好感。
“我喜欢你的诗,但是……”
那好听的声音停下来,接着一阵推搡声传来,一个体形偏胖的男子被人从马车里推出来。看那男子的模样,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是两鬓生出白发。微微发胖的身材,有些肉的脸庞上却没有胡须。要说长相,到也不丑,可也不俊俏。从穿着来看,应是标准的书生打扮。
被人赶下车,那男子也不生气,而是憨笑着整理好衣冠,这才环顾四周。
此行的车队共有四十多人,自临安城出发前往澄河最大的官营码头。这些人以商人为主,由临安城中最大的申屠家族组织起来,名义上是走海路去广陵州收购南荒里的药材,实际却是去澄河北岸与北地四大家族之一的蔡家做生意。现在临安城中的所有北货,基本被申屠家所垄断,而源头就是北地蔡家。至于另外三家,当然也有他们自己的渠道。
目前与北地交易的南方家族中,只有申屠家敢这么明目张胆。尤其是如此敏感的时节,还能组织起几十人的商队,虽用假托去广陵州的名义,但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一个月前的皇位正统争夺战中,临安朝廷终于取得最后胜利。此后青莲教虽有异动,却突然又撤回自己原有的辖地,更是将唾手可得的兮州全部放弃,使得即将发生的战事就此偃旗息鼓,其中的原由外人也不得而知。
多数的临安人只知那红透半边天的冠勇侯,在得胜还朝后再没出半步侯府。不少人猜测与他擅自虐杀姚常禥有关,毕竟都是皇家血脉。更是有人传言,自前线回来的冠勇侯因未得封赏,竟将自家姬妾斩杀以泄愤。因为传得极其真实,很多人也是十分相信,私底下纷纷为皇上不封赏立下大功的冠勇侯报不平,反而是对那被杀的姬妾没有半点可怜,世风人情由此可见一般。
“小哥第一次乘船吧!”远远看着前方的热闹,一位赶车的车夫微笑着问旁边的年青小哥。
那位小哥穿着普通,外表到也不凡,虽不至多俊美,但也可算人中翘楚。如果不是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又很没形象的懒散坐在马车上,还真的很容易被当成贵公子。反而是他这样的表现,更容易让人知道就是个生活不如意的小哥,想去北地碰碰运气。
这些年有不少年轻人只身北上闯荡,从那些落难的人手中淘来宝物后在临安换得小富贵。正因为有不少实例,所以近几年北上的人越来越多,但没门路可不行。有些逼急了就自己游过去,也有不少就此淹死在浑浊的澄河中。
那小哥懒散的看一眼车夫,又自顾自的看向四周,丝毫没有要回答他的热情。
车夫也是见多了他这类人,如是在心里咒他在北地被羯人吃掉。听说羯人中也有很多好男风的,想想这小哥的身板,或许能多活几日。
“那个谁,你过来!”之前赶出书生的马车突然停下来,车帘被掀开,从里面钻出一个美到极致的女子。虽然她说话时有些风风火火,可模样却真的过目难忘。就算是倩倩与她相比,也是在伯仲之间。
那位懒散的小哥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女子指着马车后一位骑马的男子,瞪起那杏眼桃眉,虽说语言略显粗鲁,神情却煞是若人喜爱。
那男子也不为意,催动身下的马上前,靠近了看着女子。
“你哪也不许去,就在这里陪我。另外你也得给我写诗,瞎凑的也行。只要不比李景年差太多就好。”女子气鼓鼓的说,还不忘瞪一眼没有离开的小胖子。
名叫李景年书生也不为意,似乎习惯了她的为人处事,继续涎着脸的跟在后面。那名马上的男子则一脸严肃的沉思片刻,这才开口。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的言语中竟有些娘娘腔,说话间平添惹人想笑的成分。
“马车一串,路人一群。天气很好,但要远行。冬天将近,风吹得烈。小妹喜欢,哥哥高兴。写诗一首,小事随心。只要愿意,随时奉陪。”
这次附近的车夫与路人们也大笑起来,反而是李景年拱拱手,却不耻笑他。
那女子听得一下一下的点头,似乎从中找出韵律,见周围人都在笑时,她才掩嘴缩回车厢。
马上男子似乎早已操练出铜墙铁壁般的脸皮,丝毫就不在意周围人的嘲讽,而是跟在马车后面缓缓向前走。
那边的小哥自然是隐藏在车队中的何乐,自从俞秋眉死后,他便在府中为她守灵三日,此后更是将她葬在花院。对于反对的人,他一概不理会,就算是兴庆帝亲自过问,他也称病不出。直到栗源悄悄的到他府上,他才随着栗源去了皇宫。在皇宫中何乐也说出真话,俞秋眉这是替他挡的命。原本要死的人是他,结果俞秋眉替他挡下那致命的一箭。
所以他将俞秋眉葬在府中花院内,永远念着她的好,才不管风俗人情。
此后前线传来青莲匪人撤出兮州的消息,而地匦局也收到信,磐城之上突然进入全面戒备,似乎青莲教的高层发生了大事。而何乐所掌握的那条线,则一直没传来信,也不知意味着什么。
唯一的好消息是青莲教来年开春之前不会来犯,也算是给刚刚大战过后的朝廷以喘息。
所以何乐在知道青莲教不会来犯后,坚持要去一趟北地,他其实是想找到要杀他的天降子,好为俞秋眉报仇。开始时兴庆帝和栗源都不同意,作为朝廷重臣,在如此关键时刻为私人恩怨去北地犯险,实在是过于幼稚。
但何乐很坚持,这次他没有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认准了要报仇。最后连兴庆帝也不得不同意,给他最多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必须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