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船上卸下的物品很多，主要是粮食，何乐见到有的精瘦苦力会偷偷在装粮食的麻袋上抠出小洞，好从中得到几粒粮食放在嘴里咀嚼。他们也不敢抠出太大的洞，也就几粒粮食，却能在嘴里嚼很久。
再放眼看向四周，这里其实已经具备种植粮食的条件，但看起来很荒凉，并没有任何开垦的痕迹。
“这里的人为何不自己种粮食？”黄金贵同样好奇，他虽是奢靡纨绔的富家公子，可也不是傻子。
何乐也没法回答他。
“没有种子，好不容易有点种子，也会被吃掉。”吕剑棠算是稍微熟悉情况的人。这里的人实在太饿，根本等不及来年粮食成熟，所以只能寅吃卯粮。就算有人舍得下种，也会被别人吃掉。要知道这里能活下来的人，可是连同类都敢吃，何况是粮种。
至于南下找活路，就凭这里人的体力，他们是不可能横渡澄河的，而乘船又付不起高昂的船费。当初何乐他们能过河，那是因为有云檀宗的面子。普通人要想从北面到南方去，唯有在冬季极寒时冒险从薄冰上走过去。但澄河很少会结冰，就算去年大雪天也没能冻上。
其实北地的四大家族也不想北人去南方，那样他们就失去劳力和可以盘剥的对象。
可以说北地已成为受四大家族掌控的炼狱，而北地的百姓已活成了没有灵魂的木偶，除了食物他们再不会想到别的。
何乐有些不忍心看，尽管他早就知道会很惨，可他还在期待着灾情缓解后百姓的生活能好转，现在看来其实并非如此。所有人不过是行走的骸骨，里面没有灵魂，麻木的行走在世间。饥饿不仅夺去了他们的健康，更是夺去了他们的尊严和思想。
“你说他们见到羯人时会不会仇恨？”黄金贵小声问何乐。因为在北地不得讨论羯人，污辱羯人会被杀头，在北地羯人就是最高贵的人，任何大周朝的人见到羯人必须跪迎。大周朝的女孩成年后会被送到羯人领主那里完成成年人礼，若不送全家都会被鞭挞，甚至是杀头。
“可能不会了。”何乐不敢肯定。这么多年下来，或许多数人的仇恨已经被饥饿消磨掉了。当然也会有部分人的仇恨深藏着，等待着某天爆发出来。
黄金贵不再多言，因为申屠静萱已经下了船，正登上一辆马车。他匆匆追过去，想与申屠静萱说几句话，可申屠静萱却没理他，而是让马车启程。
看着马车急速离去，黄金贵失落的站在原地，他提出想与她一起走，可申屠静萱没同意。
“她其实是在救你的命，这里可不是南朝。”何乐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与另外四人挤上一辆人拉的简易板车。在北地马车只有羯人和四大家族的人能乘，其余人只能是乘这种人力拉的板车。
只见长长的车队里，全是人在拉着车，与南朝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们带了什么去城里？”一名夺得绣球的人小声问众人，反正他们是六名能进安澜城的人，也就不用再相互防着，而且大家都是南朝人，也有人希望能互相有个帮衬。
一名最后时刻被申屠静萱送出绣球的中年男子看看几人，这才拿出一支狡蜥的角。如是众人发出一声惊叹，也亏他想得出，这东西可比黄金便利多了，在安澜城里同样也会有需要这东西的人，尤其是羯人的领主。
“我是这个。”另一人露出采自荒海的大东珠，不仅莹润，更是泛着五彩的光泽。
其余人中也有带黄金的，但也有何乐这样什么也没带的人，只是想去安澜城碰运气。
“你们有谁听过安澜城里最大的赌坊？”那个首先发问的男子问到。
“我听说过，在那里是唯一不分尊卑的地方，就算是羯人输了也得按赌场规矩办。有我南朝人已经在那里赌了几年，因为太爽了。”带着大东珠的男子似乎对赌场特别感兴趣，说起来如数家珍。
“其实还有一个好地方，那里才是发财的好地方。”带着狡蜥角的商人却是不屑的说。
“哦？”黄金贵也来了兴趣。
“大卖行。在那里只有你想不到的物，没有他们不敢卖的。你想这么多年北地失落，有多少宝贝散落在民间。当然也有未经人事的绝色女子，那是羯人特意留下来卖钱的极品。因为他们不喜欢，他们喜欢的绝色其实是长有胡须、又矮又胖的女子。”商人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接着又捂上嘴环顾四周，发现众人都在贼笑后他才放松下来。
关于羯人迷一般的审美，大周朝的人确实有足够的笑点。据说当今羯人之主兀木术，最宠的妃子就是这样，体态需要三人搀扶才能行走，更是满脸的胡须。可偏偏那兀木术就喜欢得不行，似乎有想法将她养成移动肉山。
“大卖行？”何乐也是第一次听说。来北地之前他又恶补了关于北地的情报，尽管之前被肖全有意掩盖了不少真相，但齐怀北还是做了不少补救。可关于大卖行的信息他却是真不知道。
“对啊，我也没听说过。”最开始发问的人也来了兴趣。
“那里本来只对有身份的人开放，你们没听过也正常。但在三个月前蔡家放开了部分权限，现在只要你有金子就行，或者你有特别稀罕物。”
一名始终没出声的男子眼睛一亮，也忍不住问：“在哪里？”
“就在东门那边的荣安堂内，听说甚至还有异兽的内丹卖，实在是稀罕得很。有些东西的价格也不高，因为对他们而言并没用。”那个商人在继续说，也不知他是出于何意。按理说卖行是竞价购买，知道的人越少价格就越低。而他却有意在马车上宣传，显然他的目的是要更多人去。
但何乐知道一点原因，现在安澜城虽然严格控制进去的人，可在安澜城内却生活着不少南朝权贵们的代理人，他们可以时常与背后的东家联系，以采买北地特有的物品。但这些代理人之间已经达成默契，很多好货也卖不起好价。现在蔡家放开大卖行的准入资格，自然是希望进来更多人，来提高大卖行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