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仅凭何乐的一句话,徐羁也不可能就立刻跪地求饶,马上相信他所说的每句话,还屁颠屁颠跟着他去那个什么工匠聚集的城市。徐羁不傻,真傻的人只会滥杀无辜,只会强逞蛮力。但徐羁不是,他此刻最多只会将何乐当成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疯子,而不可能真的去相信他的话。
于是就只见他将手伸进火塘当中,从里面摸出一张烤的又香又脆的烙饼,朝何乐扔了过去。
“拿着这个赶快滚,别碍老子的眼!”
何乐顺手接过这张刚刚烤好的烙饼,此时刚刚烤好的烙饼还非常烫手,一般人拿在手中绝对会烫得哇哇叫。但何乐却没事人一般,张嘴就狠狠的咬下一大块,然后在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随着何乐嚼着这又香又烫的热烙饼,眼看到这一幕的徐羁,竟然看出点味道来。大概这就证明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徐羁多年来在各处都不太受人待见,大家都只是将他当成一个便宜的劳动力来用。不管是喝酒还是吃肉,都很少会把他叫过去。而这一次更是让他顶替原先的王麻子,在这里居然还真的烤起烙饼来。
如此的安排,换作其他的江湖草莽汉子,早就已经撂挑子走人。但徐羁却是真的烤起一炉烙饼,只不过他的技术比起王麻子来差太多,所以早上到现在已经引来无数人的抱怨。
如今不曾想,就这么个讨厌的年轻人,却吃着他烤出来的烙饼,吃得那么香。
只是徐羁不知道,在那些年的流浪中,何乐吃过比这糟得多的食物。所以刚刚出炉的热烙饼,对何乐而言从来都是人间至味。
“你这烙饼的火候确实不够,要知道烙饼可不是炼铁那般。烙饼需要的火候是不骄不躁,而炼铁需要的火候则是‘红而不窜,闭而不塞,蒙而不熄,青胜于赤。’”何乐将他从工匠那里听来的用火诀窍,如数家珍般说给徐羁听。
其实这些用火的总结,可以算是这个时代工匠们冶炼的心得。这些工匠们一代又一代相互传授着总结着,将其中最重要的一些用火要义汇聚成最精髓的语句,以便于传授和牢记。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的小细节,比如说用到什么样的炭作为燃烧的燃料。
在这个时间,工匠们共有两种炭可以供人选择。一种是竹炭,另外一种则是木炭。在木炭里面又分了很多系列,可以用来炼制不同需求的铁器。竹炭因为相对容易制作,并且量也很大,所以在很多小作坊里都会用到竹炭作为冶炼的原料。
而在北方,则基本上以枯木作为木炭的原料。尤其是塀冶城,常年会有一支收集木炭的队伍在四处荒山中收集那些枯萎的树木,用以制作需要的木炭供塀冶城使用。要知道塀冶城内的炉火是长年累月不熄灭的,所以塀冶城的木炭需要量也是非常巨大。
而现在乐冶城,则也是沿用了原先的方案,仍以木炭为主。但是在这个阶段里,由荀家人提供了一种从地下挖出来的特殊煤精石作为燃烧的原料。这种黑不溜秋的煤精石,其燃烧产生的热度与耐烧度都远远超过木炭,只是现在因为发现的数量比较少,还没法大规模的运用。唯有在一些重要的器具冶炼中,才会用到煤精石。甚至已经有人在开玩笑说,用这种煤精石冶炼出来的晶铳,可以称之为三晶合一。
而现在,何乐所说的这些经验话语,实际上是基于木炭的燃烧规律总结的。但在徐羁听来,却是眼前一亮。对于他这样的工匠,其实上也是有着他们的寂寞之处。很多时候好汉盟当中的那些个江湖汉子,除了喝酒就是吃肉,要不就是讲荤话,再没有其他更好的话题。
作为一名有些想法的匠人,徐羁也有着自己的一些追求。他在工具的制造之上,已经有了非常高的成就。有时当他研究出一种新的方案时,也希望能够有人来分享他的快乐。只是当他将这些话题说给那些个草莽汉子听时,却只会换来他们的嘲讽。甚至有人说,那能不能换来酒换来肉?
其实当然是能够换的,但需要遇到懂行的人才行。
至少在好汉盟当中,是没有人能懂得冶炼的知识。说再多,他们也一句都听不懂。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何乐是从工匠的角度来与他探讨火焰的掌控技巧,这对于一名常年与火与铁打交道的工匠,那简直就是说到了他的饭碗里,就有如琴师遇到了知音。尤其是当何乐将冶炼与烤烙饼进行类比时,整个话题就显得更加的生动和有趣起来。
“你懂一个屁!你又练过几斤铁,几斤铜?打过几样兵器?铸过多大的鼎?也不知从哪里听来这些个歪门邪道的说法,就想在本大爷面前装本事。少他妈扯淡,给老子滚!”徐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但实际上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在他挥手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坚决,语气也比刚刚柔和了不少。只不过他此刻的挥手,反而更让人觉得他是不想连累何乐。
“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好汉盟里的人基本被我杀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只剩下季小楼还活着。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推荐你进乐冶城。到了那里你就可以知道,我炼过多少铁,炼过多少铜,打过什么样的兵器,铸过什么样的城!”何乐一件一件将他的话怼回去。
正如同何乐所言,他做过的事情很多人都没有做过。哪怕是徐羁,也同样不行。因为他用泥石铸造出了一整座城池,试问天下间又有哪个工匠敢与他媲美?
当然此刻何乐并不打算与徐羁开诚布公的说清楚,有些事情急不来,有些人需要耐心去等待。
徐羁回过头十分不耐烦的狠狠砸了几下揉制烙饼的台子,然后猛的一脚将那些个七零八落的坛坛罐罐给踢得满屋都是,使得整个狭小的烙饼屋内看起来就如同下了一场大雪。但就在这时,扬起的面粉也落向旺盛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