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宁抬头看向围在一起大口吃肉的诸多孩子,她意识到先前应该是她想错了。
这些孩子并不全然是北狄的孩子,他们中明明就有好些大梁人。
难怪她会在其中听到让她觉得熟悉的大梁话。
“你娘是怎么……”
“北狄人杀的。”阿笑没哭,却也没有再笑了。
“是他们?”苏青宁出离的愤怒起来。
这些北狄人还真是罪行累累。
“是北狄人,但不是他们。”阿笑突然间较真起来,认真地纠正了她的错误认知。
“还有很多批北狄人。”阿笑道。
从阿笑的话里,苏青宁知道了北狄其实比她想象中的更乱。
就算是北狄人,他们也不全然是一伙的。
就像呼延协律这一伙人,他们也出来打劫北狄百姓,但他们不shā • rén,只抢劫财物。
而另外一批人则是shā • rén放火,抢银奷掠无所不为,无恶不作
而阿笑的母亲则是被那群人杀了的,原本他是要被抓去做苦工的,后来被这群北狄人救了,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打杂。
这些孩子里面也有好些与他身世一般的人。
阿笑说完笑了,而苏青宁内心已经五味杂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只是机械地把身边烤羊肉串递给阿笑。
阿笑用手背使劲揩了一下眼睛,然后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苏青宁这才仔细打量他。
他身形不大,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但其实他已经十三岁了,他就是不长个子,人特别的矮小。
不过他的面容长得却很好看,脸庞清秀,眉眼弯弯,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他的两颊竟然带着两个酒窝,眼睛弯成月牙状,看着就很讨人喜欢。
不过刚想到这一层,苏青宁的脑海里便会想起他的身世。
他原本就没有爹,只是跟母亲相依为命。
可他如今小小年纪却连唯一的母亲也失去了。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苏青宁却看得出来,笑容只是他的伪装,如同他母亲所说的,笑了就不会得罪人,就能活得久。
苏青宁只觉得无比的心酸。
她默默地坐下,回到灶台前,下了面粉,揉面,又烙了几十张饼,让阿笑端去分给其他孩子。
大家饱餐一顿后,在阿笑的带领下齐齐站到了苏青宁面前,对着她躬身道谢。
苏青宁注意到他们中有好些人都是行的拱手礼,这些人很明显都是大梁的孩子。
她的眼眶湿乎乎的,觉得他们真是太可怜了。
这就是战乱引起的,同时也是大梁朝驻守边疆将领的无用。
苏青宁还记得曾经大梁朝辉煌的时候,一力出击把北狄人打得四分五裂,三十年都没能翻过身来。
连河套平原都不敢越过,更不用说现在已经打到了大同城。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或者说风水轮流转。
临走的时候,阿笑把苏青宁送出了很远。
“阿笑,你该多吃些才能长高。”苏青宁看着矮小瘦弱的阿笑,实在是心疼。
阿笑却不在意地摇头:“不怕,总会长高的。”
苏青宁却知道,如果一个人的营养老也跟不上来,恐怕就会一直长不高。
她摸了摸衣袖,从中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塞给他。
阿笑吓了一跳,要不是苏青宁拉住他的手,他恐怕都跳起来了。
“这是给你的,你悄悄地藏着,趁着有机会的时候就拿出去买些吃的。”
苏青宁真的很担心他因为营养跟不上而长不高。
“我不要,我不要。”阿笑摇着头拒绝。
苏青宁一把拉住他,将他抱到怀里,怜惜地道:“你别推辞,我晓得你是怕拿在手里被人看了去,我告诉你藏在衣服角里,旁人不会拆开看,你就能藏住了。”
她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这只是苏青宁诸多经历中的一次很普通的经历罢了。
她尽她所能的给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
她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却不知道那个被她帮助的人却已经将她深深地种进了心底里。
在此后很漫长的日子里她都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既亮眼却又高不可攀。
此时的苏青宁更不会知道,她只是一时的心软却为大梁朝铸就了一位了不起的将领,多年以后,他率领的铁骑将会踏遍大梁朝的每一寸土地。
从山坡后的伙房离开,刚走到军队驻扎的地方就见呼延协律大踏步过来了,他远远地朝着苏青宁挥手打招呼:“青宁姑娘。”
苏青宁眉头紧了紧,扯了扯嘴角好一会儿才让笑容保持在脸上。
“王子安好。”她把心头对他的不满掩饰住力求恭敬有礼。
“不必多礼,我听说你出来了,赶紧来找你,不要老是往这后头来,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话苏青宁就不爱听了。
她皱紧眉头道:“都是大梁人,他们呆得我有什么来不得的?”
“你怎么能跟他们比,你不一样。”
这话苏青宁听着更不爽了。
不是她不一样,而是他这个上位者对待他们不一样。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她怕再这样讨论下去,她会忍不住生气,然后暴露她真实的心思了。
一旦暴露了,那么先前她所做的麻痹讨好他的工作岂不是白费了。
最好还是不要这样了。
她抿唇道:“对了,饼和羊肉好吃吗?”
“好吃,好吃得不得了。我正是过来与你说这事儿。”呼延协律说到吃食,整张脸都激动得红了。
一个忍不住就拉起了苏青宁的手。
苏青宁心神一跳,身子僵住,犹豫着要不要挣脱。
但见呼延协律只是一时激动握了她的手,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她咬牙忍下来,配合着他打趣了几声,说他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就好。
“喜欢,极喜欢,要是能一辈子都吃到你做的东西才好。”呼延协律仿似无意识的一句话,击得苏青宁外焦里嫩。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对面那个男人探究的目光。
这是他的第二波试探了。
她压下到了嘴边的决绝的拒绝,想了想委婉地道:“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她不会告诉他她现在就想赶紧离开这里。
当然更不会给他承诺说真的给他做一辈子老妈子。
“不,不,不必了,做吃的多累,我舍不得。”呼延协律包裹着苏青宁的手,他布满老茧的掌心刺疼了苏青宁的手背,她嘶了一声,正好找到机会推开他。
“疼。”在呼延协律张口前她先叫出声。
“我的手。”呼延协律翻手看了看自己掌心的厚茧,又看了看苏青宁白皙纤长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
苏青宁才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反正她旨在摆脱他的掌控。
达到目的后苏青宁便不再纠结这事儿,而是反过去跟他说起她想打听的事情来。
“我听说贵国的皮毛优质,我正有意做这门生意,不知……”
苏青宁故意说一半吊一半,一边说一边看呼延协律的反应。呼延协律居然变了脸色。
苏青宁心有所感继续道:“不知道呼延王子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呼延协律一改先前什么都顺着苏青宁的意思有些犹豫道:“别的事都好商量,这事嘛……”
“王子殿下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帮忙,一定会把该你的份额给你,不让你吃亏!”
呼延协律依旧一脸为难:“不是银子的事。”他有他为难的地方,只是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苏青宁罢了。
苏青宁比照着李耶送给她的消息,心里有所感,突然间低头不说话了。她的沉默让呼延协律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在战场上指挥若定,能够斩敌万千,能够冲锋陷阵,临危不乱。
可到这会儿却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的女子。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他不惜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东西分享给她。
但可惜的是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想要接收的意思。
“其实你不用做皮毛生意,你只要跟了我,我有的便都是你的。”呼延协律诱引道。
苏青宁低头,突然有些想要笑。
呼延协律这一招使的着实有些拙劣,她一点儿也不动心,反而更加让她想要立刻离开他,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
呼延协律发现了他的话对苏青宁没有任何作用,他莫名地有些无力。
他把他能想得到的好听的话全都说了,可对方竟一点儿也不动心,她跟他以前见过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了,等了一会儿才道:
“青宁姑娘,你要怎么样才能跟我?”非要他立马就去杀了那个叫沈昀的男人吗?
呼延协律握紧拳头,他觉得他可以马上便做得到。
他跟苏青宁分析说,杀个把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而那个人在大梁京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他只需要写封信,催动潜伏在大梁京城的暗探动手即可。
苏青宁诧异地看他一眼,他竟然丝毫不避讳她,把他派了人在大梁做暗探的事情就这样大大喇喇地说出来了。
她是该说他太过于自信了,还是太过于狂妄了。
不过苏青宁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恐怕还不知道,那个躲在大梁京都跟他做皮毛生意的人可正是沈昀。
苏青宁这次来北疆,就是奔着沈昀的生意而来。
她早先便怀疑沈昀在暗地里在做一门生意,但是先前她没有找到方向,所以并没有查到想要的信息。
但后来在她的精心打探之下,终于知道了他的收入来源于北疆。
而北疆的生意基本上是马匹和皮毛,这两种是主要的,也是利润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