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的天总是黑的很快,不一会,沉寂的巷子便陷入了更深的沉寂中。黑暗中吃力的喘息声传出,是被宝剑当胸而过的“仙人”的声音。他还未死,他知道自己将死。他趴在墙角,身体冷的不行,似乎比数九寒天在冷水中浸泡还要冷上十倍。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用手撑住地面,想要坐起,但是终究是毫无力气,手又向之前般搭了下来。只是这次触手处却摸到了个温暖的物事。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东西抓入手中,正是之前从猎户哪里得来的珠子。想是刚才逃遁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出来了。那珠子上传出的温暖似乎无济于事,他仍然将它紧紧贴在自己胸前,“贪婪”地吸收着从上面发出的热量,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水中漂浮的木头般。
濒死的寒冷并未将他吞噬,那珠子的温暖绵延不绝,初时给他的只是难以察觉的温暖,后来竟像是失散已久的亲人相见般炽烈的烘烤着他。这个少年在恍惚间回忆起许多往事来。他记得大虎、二虎伴着他胡闹,他记得师兄秦风充满疼惜的眼神,他还记得气势恢宏,楼宇林立的仇池山神目门。当然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回忆,自从师兄秦风下山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起先,他只是认为师兄一两个月便会返回,那知道整整三月有余,师兄一行三人都是杳无音信。后来其他师兄之间便有了传言,说师兄三人皆被魔教贼子给害了。他觉得难以置信,在他看来秦风师兄亦父亦兄,他虽然顽皮,但是他依赖师兄。他不相信师兄不会回来了。他亲自去问师父,无妄真人长叹一声,终于告知了实情,师兄的确回不来了。他大哭撒泼了好久,但是作为一个六岁多孩子终于玩心又起,渐渐的淡忘了有个如兄如父的师兄。只不过这之后再没人在他闯祸后替他求得谅解,他自己也学着收敛了不少。过了八年,向来不关心正魔之争的他却也从师兄们中听说魔教中出了个厉害人物,依稀便是多年前的秦风师兄,声名简直要越过了魔焰真君与灵婴魔女,只在一统魔教的三鬼道人之下了。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想起以前每每谈及魔教时,秦风师兄总是说我辈弟子当以荡尽妖邪为己任,然而,现在神目门几乎人人议论纷纷的传言难道是真的么?终于在两年前那一次正魔大战于鬼见愁时,他终于看到那个人,不是秦风师兄又是谁来?
他是偷偷跑下山去参与正魔大战的,这几年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功法并没有进展,当然没有人带他。他坐在大虎的身上,看着秦风一人宛如天神般的杀戮着,即便是面对同一脉的师兄,那人手下却也没有丝毫留情。他两眼冒出火一般盯着那个人,他骑着大虎与二虎奔向那个人,虽然他仍然不能御剑,他也要向那个人问清楚,为何要背叛师门,为何要变成一个shā • rén恶魔。但是那个人对于他的仰天怒吼,神态丝毫没有变化。他仍不死心,他指挥着大虎与二虎奔上了一座小山峰,离那人只有数丈之遥,他用尽全身力气的喊道:“师兄,难道你忘记了吗?师父与师门对你来说是什么?”。他声嘶力竭的呼和声终于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那人转过头看着他,良久良久才道:“三儿,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神目门、师门这一切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听那个人仍然叫他三儿,不禁情动,正要继续开口苦求师兄回头,哪知就在此时一声冷笑:“秦风师兄,三鬼前辈差使我等前来不是为了让你来叙旧的。”说话的正是与师兄当年一起下山的清灵师姐。秦风听到她这样说,有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般,举起仙剑向他当头劈下。他认得那正是承影剑,他根本无法躲闪,就在这时两团黑影在他身前挡住了那一击,随后他便晕厥过去了。
当他再次醒转,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霎时窜入自己的心肺,他只觉天昏地暗般又要晕倒。他强打精神站立起来,他看到大虎、二虎的尸体就在他身前。他想起昏倒前的那一刻,他放声痛苦起来,他看着甘愿为自己而死的两位“兄长”,他觉得对不起它们。从小他就从它们的娘那里分奶喝,与它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它们曾带给自己多么幸福快乐的时光,如今却因自己而死。他哭了许久许久,终于止住了哭声。他趴在晕倒的山崖边向下看去,只见山谷中留下了近百具正魔大战后的尸体,正道人士有之,魔教贼众也有,这鬼见愁的谷底的溪水都被染红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他又害怕又觉得寒冷,良久终于鼓起勇气下了自己所在的山崖在众尸体中间寻了一把短剑,回到山崖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挖出一个大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将大虎、二虎埋了。忙罢这些,他背靠着埋葬大虎、二虎的土丘,自言自语起来:“大虎、二虎,你们就在这里睡吧,终有一天我会给你们报仇的,我会将那个人带到这里让他亲自告诉你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此时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也哭得累了,昏昏沉沉中靠在土丘上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又回到仇池山,回到了从前整天闯祸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他叫周三。
天完全黑了下来,就在这鬼见愁,突然五道流光从天边而来。到了近处显现出五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白发灰衣老者,他双脚踏空而立,并未借助仙家法宝,道法之高令人匪夷所思。灰衣老者向着四周看了一眼,很满意的点点头道:“此次你等与神目门及一干所谓正道人士激战,功劳甚高,对于中兴我圣教,开创万古基业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他身后的一位模样妖艳,鲜红衣衫的女子道:“三鬼前辈,我等为圣教基业甘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您客气了。”又一人道:“灵婴道友说的是,此次大战是我教数百年难得一次的大胜,大大挫了以神目门为首的贼子们的锐气。”说话的人衣着白衫,面如冠玉,四十岁左右,正是魔教魔焰教教主“魔焰真君”,先前说话的鲜红衣衫的女子是魔教往生门教主“灵婴魔女”,而为首灰衣老者正是近年来一统魔教三大派系,道法高深莫测的魔教鬼刹宗教主三鬼道人。其余还有两人正是秦风与清灵。他二人并未搭话,只是静静的站立在一旁。三鬼道人听到魔焰真君、灵婴魔女的话并未见有什么满意之态,只是缓缓道:“此次虽说重创了神目门及一干正道人士,但是并未动摇其根基,何况神目门三个老家伙并未出手,只是派出了一些弟子前来送死,一时倒也不容易灭了那神目门,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了,待老夫的神鼎滋养完成,再灭了神目门不迟。”说罢他也不等身后几人答话,从怀中取出一个赤褐色双耳三足小鼎,将鼎托在左手掌心。三鬼道人闭起双目,右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双目睁开,颜色变幻,一如当年在琅苍山前施展的法术一般无二。不一会数十上百道金光从三鬼道人双目中射出,纷纷奔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一阵阵白烟过后只见那一道道金光从尸体身上扯出一团团白色光团。那数十上百道金光拽着光团向小鼎汇集,不一会便尽数被小鼎吞没。站在三鬼道人身后的秦风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那小鼎,皱了皱眉,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了。
这一行五人来到此处的时候周三恰好醒转,他一看到秦风也在其中不禁怒火中烧,但是此刻他情绪平静了下来,他知道秦风这时已经是个shā • rén不眨眼的恶魔,他只有紧紧的攥住拳头,盯着那五人。周三大气也不敢喘,他知道这五人都是道法极为高深之人,哪怕自己大出一口气都有性命之忧。当灰衣老者施法,眼中射出的金光飞出后,有一道金光曾飞向他,他不敢动,只有任由那金光刺入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剧痛传来,疼的他额头霎时就冒了汗,最后他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终于忍住了疼痛没有喊出声。那金光仿佛在他身体内搜寻了一番,没有要找的东西,终于不甘的向其他倒在地上的尸体去了。
周三一直爬着一动也没有动,好不容易等到那三鬼道人施完法,带着其他四人去的远了,才呼哧呼哧大口喘起气来。那金光带给他的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却也不痛了,他低头扒开胸口衣物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伤口,心下总算放心了不少。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着自己记忆中的仇池山方向走去。哪知道仇池山在西南方向,周三却是往东南方向行去。路过市集,周三肚中饥饿,当他被饭香味吸引而去时,他第一次知道了吃饭是需要银子之类的东西用以交换的,而不是喊一声:“师兄我饿了”,便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了。当他看到新奇玩意时,他刚要伸手去拿,拿小贩看了他一眼边说:“小孩没有银子不要乱动,别给摸坏了。”他奇怪,银子到底是什么?当他第一次施展在神目门博文苑看到的戏法骗来银子时,他终于知道了银子的好处,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玩什么也可以买什么。多次的行骗,周三总结出了扮作仙人去骗凡人是最容易得手最稳妥的法子,因为仙人多数他是惹不起的。就这样,周三一路骗,一路吃喝玩乐走遍了不少神州大地,仇池山什么的被他忘在了脑后,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