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微我无酒
楚王陵
男人只身打着火把,在夜里入了墓。在漆黑的墓室里他一路悠闲地走着,同逛街游玩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散步呢。
他边走边哼着一首十分古老的曲子,空荡的墓室里他的歌声低沉悦耳,似在诉说那十五年被囚禁之痛,又似在喟叹人世无常,他哼着那首曲,似在问这里墓室的主人,又似在同他打着招呼。
在这个相逢的日子里,说是陌人太可惜,说是兄弟太可悲,就算是旧友吧。
他唱着儿时这的主人曾教会他的歌,撑着火把只身一人来看他: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他走到主墓的石棺前,轻声道,“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银色面具上似有液体滑落,声音温和如墨,他笑:
“师兄,好久不见。”
他抬手推开厚重的石棺盖,看似轻巧的不像话。在见到黑金漆身的棺椁后他顿了顿,然后启棺:
棺里躺着的是一个年岁约五旬左右,着一身王袍的男人。他两鬓斑白,皱纹横生,早已不复记忆中模样。
男子却是笑了笑:
“当真是死了。”
他拿出酒袋饮了一口,看着那个早已死去,身体透凉的人,淡淡道,“自那时一别,你我师兄弟二人便再未相见。而今你死了…我还活着,师兄……别来无恙啊。”
他迷眼,嘴角勾着浅笑:
“游戏还要继续下去呢……不如就由你的儿子来完成吧,师兄,他现下可是秦国王君呢。你真的死的不是时候,再等等,就有一场好戏了啊……”
“不过没关系,我来修改一下便可以了。猜猜看,同你一样是情痴的儿子,我要怎么折磨他才算作完美?”
他将酒袋丢到地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有柳如风……我的好师兄们,你们是不是当真以为,囚禁我在思过崖就能改变一切?既然当年我敢屠鬼谷满门,今日就能毁了一切!你以为你当年送走了他,他就不会卷进来?”
他笑着,眼底却是寒冰:
“你信任的柳如风,为了他喜欢的女人将你的儿子送到秦国。呵呵……柳如风替简安谋划了半生,想让她女儿君临天下。好师兄,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既然你先走了,那剩下的就由我与柳如风来玩了,噢…棋么?就是你的儿子儿媳……”
他看了眼棺材里躺着的人,缓缓抬手取下自己的银色半边面具,低着头,发丝滑落,掩去脸上难看的伤疤。轻声唱着: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项燕,柳如风,我们师兄弟三人终于应了那一卦。
来吧,来看着我怎么复仇,将你们给我的痛加倍归还的!
十五年,囚禁了我十五年。
他捏着面具,指节泛白,眼神阴毒恶狠:
你们剩下的每一个十五年,我都要你们痛苦的活着。父债子还,人死了,那就用你们最在意的人来祭奠吧。
你们先负我,便怨不得我了。
我若灭世,谁人阻拦?
天若有怨,葬之何妨。
“哈哈哈哈……”他笑着转身离去,终于开启了这最后的结局。
而棺椁里的人却永远不知。
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不是过是儿时兄弟情深造的局。若他当年不违抗师令叛出鬼谷,要与良人执手共山河,就也不会惹得他疯狂报复,屠下鬼谷满门,最后被囚禁在思过崖十五年。他本想用时间来化解恩怨,不料却让恨在尘埃里开出了绚烂的花来,然后绽放在二十三年后。
历史轰然倒塌,透过飞扬的尘土,看见的却是那年寒冬,三人在鬼谷山通天峰上一结金义,对着苍天厚土立下重誓:
“我项燕。”
“我柳如风。”
“我轩逸。”
“今日一结金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要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兄弟三人,不负此誓不负此信。”
而那说好的信任却因为鬼谷子当年一卦磨成粉碎,兄弟心生间隙,执剑相对。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因那一卦改变一生,惹得大哥项燕提剑与他恩断义绝,二哥柳如风囚禁他十五年。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还来不及懂就落得个这般结局。只因他命犯煞气,克亲近之人,所以便否认了他的所有。
而今这般,回首看来,到底那一卦是对是错?
秦王宫太医院
我捂着腹部,进了太医院,靠在门口,唤到正在看书的邳森:
“阿森……”
他放下书朝我看来,愣了一下,然后猛然站起来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