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一别两宽
退完朝,慕容白铁青着一张脸回到御书房,她脸色十分阴沉,吓得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她感到怒火一层一层地向上冒,可又要强压下来,她从未想到过那人竟会这般让她下不得台来。
从军报国……
她深吸了两口气,指节捏得紧紧的,眼底全是寒冰:鬼谷纵横,原来你这般有志向!为了苏域你竟要这般待我。
很好,很好!!
整整一个上午,慕容白都呆在御书房里。晌午时还是小桃子来敲响了门,进来对她行了行礼,道:
“王上。”
“讲。”
“王君陛下早些时候已去了军部落了案,现下已出了城往镇国军方向去了。”
“知道了。下去。”
“嗨。”
镇国军……慕容白有些失神,那会在朝堂上她虽然没明说让她去哪,但她万万不想那人会直接去了镇国军。镇国军……虽然现下战事暂止,可过不了多久必定将会再次开战,镇国军……那是最先上战场的,战场…刀剑无情,若是稍有不慎……她怕是此生都再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这么想离开我?——大抵是不会的,慕容白安慰自己道,那么爱她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再也不理她了呢?不会的不会的。
可慕容白没想到的是,那人原来真的会离开她,而且离开的会是这般决绝。
七十一是傍晚时到的长生殿,同以往不同,这次他换下了太监服,穿着白色的鬼谷长衫直接从窗外翻了进去。可刚进去还未站定便感到一股凌冽的剑锋向他袭来,他侧身一躲,定眼看去,只见一袭黑袍手执王剑的慕容白用剑锋指向七十一,清傲逼人地看着他,冷笑:
“木三?——细作。”
七十一定了定神,笑:
“我是鬼谷山弟子纵七十一。”说着便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他本来面目。
慕容白怔了怔,收起剑,看着七十一不说话。
七十一却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慕容白,道:
“这是大师兄托我给你的。”
慕容白接过信,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七十一淡淡道:
“你是师兄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理应唤你一声嫂子。七十一见过嫂子……”
他看着慕容白,皱着眉,语气生硬:
“可嫂子,你当真配么?——你这么待师兄,不会疼吗。”
慕容白沉默着,她习惯了沉默,所以在面对七十一对她的质问时她除了沉默便再无其它。或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她从来没解释过,也不知道可以解释。她这样极度自信的女人,还固执地认为着解释是心虚的表现。——她如此坦荡,不畏天地,自然就不用解释。
可面对七十一的话时,她却是想解释而又不知从何说起。
故事太长,无话可说。
“知道么……这三年,师兄都没怎么笑过,她那么开朗向上的人,被你逼成这样,你不疼吗?我隐姓埋名陪在师兄身边,我亲眼看着师兄是怎样一步一步地走向绝望的。我一旁人都替她疼,可知她是有多疼。她没怨过你,你就当真就无愧了吗?既然当年你选择了师兄,那么现下为什么又因为师兄是女人而远离她?”
七十一深吸一口气,平静道:
“师兄不怪你,我自然也不能怪你什么。我知道子嗣对王很重要,你现下…好生保重。师兄已然放手了,念在以往的情份上,请你放过师兄吧。”
放过?
慕容白瞳孔微微放大,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般。——尽管那是她第二次听见别人告诉她,她应放那人走。
第一次是邳森说的,邳森说,她不配得到她。
七十一说,请她放过她。
放过?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来告诉她?
七十一顿了頓,站直了身子,对慕容白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师门之礼,然后抬头,目似利箭:
“你杀我师叔,今日我因师兄之情暂不追究,他日相见,七十一必当报此师门之仇!”
说置便转身踏着轻功从窗边离开了。
慕容白却还愣在原地,手里捏着信,挺拔浅隽的身子如同一座精美的雕像,那么僵硬那么冰冷。她站了许久,久到七十一说过的话从开始的在她耳边回响到后来的攻入大脑。她目光茫然,从来没有过的茫然:原来在他人眼中…她们是这么不般配,而她是这般歹毒,如此折磨那赤诚之人。
思虑,你也是这么想我的么?想到这儿她恍然回过神来,她想起了手中的信,她留给她的信。
她想那人定是懂她的,这不还留了信给她么——如此这般,她带着希望拆开信来。可信上的第一行的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击碎了她所有希望,她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险些晕厥了过去。那三个字,是一种宣判,宣判她再度回到那个冰冷的世界,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去的结果。
“和离书”——信的开头这般写到。
她颤抖着手,咬着唇,殷红的血沿着脸庞完美的弧度落在白色的信纸上,绽开一朵美丽的花来。
她生生地逼着自己看下去,这么痛,这么冷。
“和离书: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gāo • guān之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夫:鬼谷纵横。”
她一字一句地看着,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她一字半墨,尽管她曾在梦里收到过她写的信,可那只是在梦里。现实里生性衿持的她是绝然不会同她开口要她写的信的,要那一封羞红了她整张脸的信。而今这挥挥洒洒的几十字皆出自那人之手,却不是想像中浓情蜜意,带给她情爱的甜——全是痛,全是她给的痛。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在她的心上放肆地刺着,鲜血四溅,妖冶的红。
她要与她断绝关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松开了手,薄薄的一片纸张轻轻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她看着曾与她一同生活过还保持着原样的长生殿,空无一人。
和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仿佛被抽尽了灵魂,失去了所有她曾引以为傲的冷静、优雅、从容。她如一名经久不败的常胜将军,在归来的途中迎来了死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没想到过,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境来。
和离……她是怎么落下的笔写下的信?——她不敢想,她只知道她们明明已拜过苍天厚土,结为夫妻,行了周公之礼。
可现下她要与她和离……背信弃义。
各生…欢喜。
没有你,我怎么欢喜。你来告诉我,我要怎样欢喜。放你走……可你明明说会陪着我的,这世上我只信你一人,你别骗我呐……
天边斜阳依旧,曾相约的人,终于乐昌分镜。
我到军营时已然是傍晚了,夕阳红着脸醉在山的那一头。我进了军营,里面操练的声音让我血液沸腾,我想这儿的确是一个让我忘记过去的地方。
镇国军是由李武与敬崇将军共同掌管的,我去军部落案时落的是“谷从南”,所以这里没有王君,没有鬼谷纵横。
依律我被划为前锋,官从七品。夜里李毅来到我帐房外,问我道:
“陛下,末将有事求见。”
我正拿着刚领好的军服发呆,被李毅这么一喊终于回过了神来,道:
“进来吧。”
李毅着一身藏青色军服揭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到我后正欲行礼,我摆了摆手:
“不必了。”
我已与慕容白和离,自然也不是王君了。论起来还应当是我向李毅这个三品少将军行礼呢。
李毅却还是对我行了行礼:
“陛下永远是陛下。”
“……”我叹口气,心里寻思着等过几日慕容白将和离的事召告天下了我就再也不用解释了。
“有事?”我问。
“克之方才才得知道陛下来了军营,这地恐会……”
“别别别……”我摆了摆手,皱眉道,“我现下叫谷从南,莫叫我陛下了。”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