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柳下誓
镇国军
一路紧赶慢赶,我终于在除夕夜的傍晚回到了镇国军营。李武到军营门口来接我,寒风凌冽中他一个大男人风骚地嗑着瓜子,对我道:
“今日早上我家那兔崽子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哎好巧不巧的你今儿个傍晚就回来了,哎你拉了多少粮食回来啊?”
我报了个数给他,又回头指挥着人将粮食收到仓去,李武听了我的话后仰天大笑道:
“哎呀我去!小南南你真给我长脸,兵部吏部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
我挑眉道:
“你说呢?”
李武抓了一把瓜子给我,道:
“难不成你使美男计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奇怪道:
“像你这样的断袖难道很抢手吗?”
我踹了他一脚,将瓜子丢回给他:
“你能不能不那么恶心?”
李武嘿嘿一笑,对我小声道:
“你知道的,这军营里又没什么女人,久了男风也就十分盛行,你这样的,我不想将你想恶心都不行。”
可问题是老子是磨镜啊,盛行男风关我什么事!我心想道。
“对了,这回你回王都有没有开开荤?”李武勾着我的肩,笑容猥琐,小声道。
我愣了一下:
“开什么荤?”
李武白了我一眼,见我真不懂后,他双手上下叠起,动了动,言简意骇道:
“水rǔ • jiāo合。”
“……”我黑着张脸直接转身离开。
李武在我身后道:
“哎没有就没有,生什么气啊!你武叔过两天给你送一个来啊!”
我在心里骂了声李武这个为老不尊的,不正经都不正经到军营里来了,等我找到机会,非好好收拾他不可。
不过遗憾的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他倒就先收拾我了。那天李武说要找个姑娘给我,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矣,但李武还真就给我弄了个女人来。
那是新年后的第七天,我正在自己营帐中看书,外面有将士请见。
“进来。”我道。
片刻后两名将士带着一个女人走进来了,对我行礼道:
“将军。”
我抬头看去,见到他们身后的那个女人时我着实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回将军,新的一批军妓到了,李老将军说您辛苦,需要个人伺候,便让属下挑了位女子送来。”
“……”
李武你为什么还不死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需要女人了?!你瞎啊你!
“不必了。”我绷着脸,忍住骂人的话,淡淡道,“替我谢过李老将军。”
“嗨。”将士行礼道,转身正欲带那女人出去时候,我心思一转,忽然改变了主意:
“等等。”
“将军。”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穿着素白粗糙的衣服,低着头沉默的女人,道:
“她留下来。”
左右的人都要给我塞女人,还不如早点绝了这祸事。
“嗨。”将士依言退下。
我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并不打算理会多出来的那个女人。翻过一页,营帐内安安静静的,过了很久,那名女子起身走到我身旁,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没有回头,神色仍是淡淡的:
“叫什么名?”
“奴,如意。”一个清冷熟悉的嗓音从我身旁传来,我身子一颤,猛然回头盯着她,一个名字险些从我嘴里失声而出,但是在看到那女子的容貌后却生生止住了口。
她不是慕容白,我想我是疯了才会以为她是慕容白,以为她会来。
我盯着那女子很久,半晌,我开口道:
“如意?”
她朝我欠了欠身,道:
“奴,见过将军。”
我闭了闭眼,定了下神,睁开眼,淡淡道:
“祖籍何处?”
“庆州。”
“因何事入奴籍?”
“族人犯事…受株连入奴籍。”
“知道了。”我淡淡道,“晚些时候让守门的卫士带你去后勤那里领副床具,再让他们支个床在帐营里便是。”
“……”
没听见她回话,我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只见她咬着唇,脸色有些纠结。
“怎么?”我想我对她大概是心软的,只因为她的声音。
“将军…不会让奴……侍寝吗?”
我怔了一下,继而面无表情道:
“不用。”
她猛然跪下身去,朝我行大礼道:
“如意谢将军大恩!”
我听着她声音,有些出神,许是近来没什么军务,不那么忙,我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许多,总是想起以往的那些事。
很久很久以前,快被我遗忘了的事。
“没人的时候,便叫我思虑。”我听见自己漠然的声音在营帐中响起。
我确实是疯了,疯到需要别人来替代,来幻想出她在身边陪着我的模样。
“……思虑。”
半晌,一个冷清而略带嘶哑的嗓音在营帐中响起,闻声,我身子狠狠一抖,眼角忽划下一滴泪来。
今夜起风了。
秦王宫长生殿
“王上,该歇息了。”夜深了,作为大宫女的小桃子走进长生殿内室,对慕容白行礼道。
慕容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桌上还放着那本已然放了五年的书,还是那一页,未曾变过。她头微微仰起,一动不动地看着房梁。小桃子说完话后便安静地站在了一旁,并不出言打扰她。
良久,慕容白才开口道:
“孤近日,想起了很多往事。”
小桃子上前为她沏了杯茶,双手递上,道:
“许是近日王上未曾休息好的缘故。”
慕容白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道:
“孤很久,不曾有过好眠了。”
“……”小桃子动了动唇,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是该说些什么的,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好。许是太了解她的王上,又许是太不了解她的王上,在这种时刻里,她竟也只能陪着慕容白沉默。
同时她心里也知道,在她王上的心里,最想陪着她的人是谁。
但是那人已离开半月了。
“今日是何日?”
“正月初七,七元节。”小桃子道。
“初七……”慕容白重复了一句,以往她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知为何,在这个深夜里她却忽然想念起了曾经。不,也许并不是她现下才开始想念曾经,而是在今夜。她的想念积压得太多,决堤了。
“说起来,孤能好好与她过过年的,只有一回罢了。”
“机会还有着,多呐。王上。”
“还有机会么?”
“……有。”小桃子深吸了一口气,对慕容白笑了笑,“王君陛下素来与王上情深意重,定然,与王上还有许多年要过的。”
闻言,慕容白却是笑了:
“你记得苏域苏姑娘吗?”
“记得,苏姑娘是王君的师叔。”
慕容白敛起了笑,声音几近消失:
“不止是师叔…她们,曾成过亲。”
小桃子脸色一变,心下大骇:
“这……怎么可能!”
慕容白没有说话。
小桃子向来聪慧,心里细细过了一遍与苏域相识的往昔,慕容白不说还好,一说她还真觉得那苏域对王君有着不同寻常的好…单单是她就见苏域喝醉过不下三回,还回回都在醉酒后唤着王君的名讳。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道是师侄情深。而今看来,恐怕师侄是假,情深是真。
这该死的死断袖,桃花运都旺到了自家师叔上去了,还真是个没羞没臊的登徒子!
但尽管小桃子心里是这般骂道那死断袖,实际上这么些年她又不瞎,那人心里有着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看在那死断袖对王上一片痴心外加王上对死断袖还算将就的份上,小桃子决定在这种时候就不对死断袖落井下石了。
该说说死断袖的好话了。
“那又怎样呢?王上与王君成婚多年,王君陛下心里有谁,王上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