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时将一叠纱布垫在虞歌的下巴上,替她擦拭从下唇处淌出来的血水。
虞歌安安静静地任她动作。她低垂着眼睛,神情里有种非常古怪的懵懂与空茫,似乎已经将灵魂从肉身中抽离出去,以至于完全失去了感知外界的欲望与能力。
但她的双手却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幅度大到连整个上半身都跟着哆嗦,每隔几秒,就会爆发出一两下剧烈的痉挛。
那是人在极端恐惧的情绪下所显现出的应激状态。
医生不敢去碰她那张挂着血印的脸,只得微微弓着腰,将手背垫在了虞歌的后脑处,并就着这个姿势,将对方轻轻拢在了怀里。
她把嗓子压得又轻又温柔,甚至有了几分虔诚的意味。
“小虞,深呼吸。”她道,“不要憋气,来,深呼吸。”
虞歌的胸膛起伏了几下,随即如同哮喘患者一样,从喉咙里溢出几声急促的抽气声,那声音仿佛从胸腔里发出来,听起来几乎像是怪异而喑哑的呜咽。
这种吸气声似乎完全无法控制,她连着喘了好几分钟,连大脑都因为缺氧而变得麻木而昏沉,根本不能、也不愿去做出任何思考。
“……乖孩子,吐气。”
医生任由她缓了许久,在她开始轻轻打嗝时才慢慢松开了手,自上而下地抚过她的脊背。
“好乖,你做得非常好。”
季良时将虞歌抱到洗手台上,拢住虞歌冰凉泛紫的手,像捧着一块沾了尘的珍宝。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疼惜之情翻滚着涌入了她的肺腑,烫得她的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凝望着虞歌此时肿得夸张的脸,又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十bā • jiǔ岁的虞歌眼中纯挚而青稚的笑容,暗暗打定了主意。
不管虞歌自己的意愿如何。
不管虞歌将来是否能够发现她的心意。
……她都不能让虞歌继续留在楚思端身边了。
这样发展下去,对她们双方而言都将成为一种伤害。
季良时将虞歌的长发挽到耳后,语气里透着几分亲切的诱哄。
“小虞,”她徐徐道,“我今天先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虞歌像是骤然被唤醒一般,眼底只剩下一片茫然,她慢吞吞地掀起眼睫,看了医生一眼,继而眼尾就漾出了大片艳丽的殷红,仿佛又狼狈又困惑。
她张了张口,却全都吞咽了回去,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不要怕,我去和楚总说,”季良时安抚道,“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卫生间外,与虞歌仅有一门之隔的楚思端屏住了呼吸。
她无意识地张口咬住了自己的虎口,力道之大,使她霎时间便尝到了满口咸腥,可她竟没觉出一丝一毫的不适。
冰凉的空气似有千钧之重,沉甸甸地压在肺上,她几乎能听到浑身上下的血液一寸寸变冷、凝结的声音。
她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并从中浮现出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虞歌要走了。
虞歌要跟着季良时一起离开了。
她等了虞歌整整四年,却只用了不足一个月,就将虞歌硬生生逼走了。
某种暴戾而阴暗的念头在心底悄然滋生,如一颗含有剧毒的种子破冻土而出,令她本能地想将虞歌牢牢绑在身边、时刻锁在房间里、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