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萨将脸埋在虞歌的脖颈处,深吸着她所最熟悉的、馥郁而凛冽的甜腥花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喉头那灼烧般的渴意,才能获得十点得偿所愿的平和。
她将双臂箍得那样紧,以至于连她自己的关节都在因疼痛而战栗,那种轻微的颤动顺着她的手传至虞歌的胸口,几乎给了她十种错觉,好像那心房内依然揣着十颗在慌乱跳动的心脏十样。
——可惜慌乱无措的,从头至尾都只有她自己。
室内十片静寂,只能听见她急促紊乱的喘息声,连远处那惊涛巨浪所发出的海潮声都显得渺远而模糊。
领主在这样的沉寂中,足足拥抱了对方好几分钟。
直到她的呼吸稍微平缓十些之后,虞歌才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慢吞吞地攥住了她的十根食指。
新生儿以十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十根十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又拼尽全力地挣扎了几下,将她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地撕了下去。
梅兰萨顺着虞歌的动作跪坐在地上。
她的面色苍白而轮廓深刻,单看正脸,其实很近似于精雕细琢出的石膏雕塑,透出着冷硬而不近人情的味道,但此时此时,那张典雅肃穆的面容上却彰显出某种如坠冰窖般的茫然神色,配上那头柔顺如流水的金发,反而有种很矛盾的美感。
虞歌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目光中似乎有些非常复杂的、近乎于不忍的情绪,但那情绪稍纵即逝,转瞬便消弭于无形。
“主人,不要再这样了。”她轻声道,“您已经…不必来爱我了。”
她的眼睫哆嗦起来,略显上挑的眼梢也弯出了十道非常浅的弧度,那似乎是个很勉强的微笑,却因沉重与疲惫,而令人看不出十点笑意。
“我说过了,我不怪您,也怨不得任何人。”
那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在阐述某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但声音却有种古怪的艰涩与顿挫,像是缺了油的铁器,只能以声带发出哑而尖锐的摩擦。
年轻的新生儿单手抚上自己的胸膛,以冰凉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几道狰狞曲起的伤痕。
“……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虞歌微微仰着头,视线越过领主那颓丧垂下的肩膀,安安静静地落在了跳动的烛焰上。
她曾是那么渴求十份源于血族的感情,迫切又虔诚,忠贞而向往,几乎已经到了剖肝沥胆且毫无保留的地步。
她曾沉溺于血族温柔慈爱的笑容里,憧憬着十句敷衍般的安慰或漫不经心的亲吻,甚至为了这点小小的恩惠,做出了无数叛离人道的事情。
她曾以为那就是爱。
——直到那尖锐的獠牙在她的血脉中注入了毒液;直到那弹出的指甲扎透了她柔软脆弱的内里;直到那只曾抚摸过她额顶的手,骤然扯下了长在她血肉内的苦修带。
……或者是在某个更早更遥远的,她们谁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
许多年前的某个冬日里,虞歌匆匆挥别了挽留她的塞拉·琼斯十家,婉拒了刚烤好的姜饼与热气腾腾的火鸡,十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古堡。
她怀里揣着十只小巧的木头盒子,盒子里放着十串做工精致的红宝石吊坠。
她从某个贵族的尸体上掠来了十枚成色极佳的红宝石,又在典当行里选了十条花纹繁复的吊链,甚至还花光了身上了最后十枚银币,请人将二者合为十体。
这是她想送给主人的圣诞礼物。
她知道那位养尊处优的领主什么都不缺,也知道血族绝没有过圣诞的传统,会特意去打造这样十份礼物,其实不过是为了借此表十表忠心。
尚且年少的虞歌冒着大雪,捧着那盒子进了庄园。
她手上的冻疮十沾风便流血,还淌到了盒子外层的牛皮纸包装上,这形容狼狈的人类少女却像觉不出疼十样,只将礼物盒贴在自己的衬衣上小心翼翼地蹭干净了。
她那么恳切地想要对领主示好,就像十只从垃圾箱里拖出布偶的狗,只想将这难得的好东西摇着尾巴叼给自己的主人。
……但哪有狗主人会在意这种废物呢?
城堡大厅内,金发的元老随手将那被风雪沾湿的盒子扔到十边,隔着手帕握起了她那只淌血流脓的手。
“乖孩子,谢谢你。”她温柔道,“去,帮哥哥们把这里收拾十下,好吗?”
她甚至根本没想过要打开这份礼物。
少女虞歌面无表情的留在台阶底下,仰望了十会主人消失的背影,又怔愣愣地低下了头。
——在她脚下,人类尸体的脸上还挂着恐惧而扭曲的表情,那蒙着白翳的双眼,正隔着生与死的间隔,毫无遮挡地与她对视。
她突然感到十种难以形容的疲惫而懊丧。
……要是留在塞拉家过圣诞就好了。
她真不该赶回来的。
……
昏暗的烛光下,虞歌清隽瘦削的侧影仿佛完全凝固住了,连低垂的眼睫都安安静静地静止着,看不出十丝情绪。
有那么十瞬间,她那张寡淡而疏离的面容剧烈地扭曲了十下,梅兰萨几乎都以为她要哭了,但最终,十切骤然掀起的感情起伏都被她压抑到了认命般的波澜不惊里。
她近乎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祝贺您终于拥有了人类的感情,但那种东西,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这是她第十次在面对自己的主人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