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大梵天。
雾霭苍茫,水汽氤氲。
漫无边际的清浅水塘上生长着大片无暇的百叶莲花,每一朵都因全然无风的缘故而自然挺立。
这景象映在周遭亘古不散的水雾与寂寥无声的大环境内,平白显出几分渗人的阴森来。
444缩着脖子道:“宿主…我们上线的地方是不是搞错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虞歌盘腿坐在盛开成片的莲花上,随手拨弄了一把身下纹丝不动的水面,闻言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
“别怕。”她轻声道,“我们在…天道啊。”
系统吞了下口水。
“一出场就升天…你拿的什么牌啊,不会是什么神或是什么佛吧,那还怎么谈恋爱啊?”
“哎,别急啊。”
宿主伸出手,从能见度极低的空气里凭空取出了任务剧本,摊平放在了双膝上。
平承十六年春。
崇隆神佛的穆和女帝误入歹道,为求长生,在宫内豢养食人僧与罗刹恶鬼,并于各地挑选数千名美貌少妇进行活祭,一时间,朝堂内哀声载道,市井间民不聊生。
同年冬月,性情残暴的罗睺阿修罗王接受供奉,应-召降世,与女帝共修欢喜禅,竟使得年过知命的女帝貌如少女,身强体健,且孕有一子。
两年后,女帝诞下一名女婴。
女婴哭声凄厉,身披软鳞,背覆图腾,腰下拖着一条长而柔韧的龙尾。且降生当夜,天降不详,南方惊现天狗蚀月,天北则有赤者如席。
当夜,几名宫人奉女帝之命,胆战心惊地将这刚刚出生的小异物裹入一块寻常襁褓里,一路快马加鞭,远离了皇都。
……
“我靠,这什么背景啊。”444愣在当场,“所以你这回是个…小龙人?”
虞歌摇头,“不,还没到我出场呢,小龙人是我们这次的攻略目标。”
平承二十七年,晏州,清祚寺。
禅寺低处僻静,周边又穷苦,因此并不见五山十刹门前那香船避日的盛景,唯有讲堂内传钟鸣鼓的清越声响,伴着隐约的梵唱屠音连檐流泻。
“你这魔物!就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吗!”
那伽摩任由年长些的沙弥尼扯着头发掴了两记耳光,又被一脚踹进了山门殿。
“唉,别和她较劲了,和打个哑巴似的,上次上师拔了她满手的指甲,也没见她喊上一声,实在是忒无趣了。”
劝解的这位似乎是越说越不忿,大跨出一步踩在小姑娘的胸前,直到碾出对方的一声闷咳,才在地面上蹭了蹭自己的鞋底。
她们…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年幼的那伽摩披头散发地侧躺着,安静得像个不会喘气的死人。直到施-暴者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了,她才倒吸了一口气,探着手揉了两把背上的血口。
——那是今天清晨在香积厨里被人用荆条抽裂的。
她在昏暗的阴凉处微微抬起眼,恰好望见殿内的两尊塑像。
左侧的金刚怒目张口,手持金刚杵,作击打之势;而右侧则头戴宝冠,将降魔杵平托于掌心。护法的金刚力士均对来者嗔目而视,取的是嫉恶如仇的含义。
而她…便是这里的恶吗?
那伽摩无父无母,自记事以来,便始终在寺庙内结发修行。
庙内久居的居士僧侣,年龄大些的都对她颇为忌惮,似乎连看她一眼都会脏了心性,败了道行。而年轻的沙弥或沙弥尼…则因为她身上的不详异处,将她当作一只残废的畜生,肆意欺辱打骂。
无论修行时间长短,但凡是住在这寺院里的人,每日都要以慈悲为怀来警醒自己,为普渡众生而诵经苦修,只可惜…没人把她当作众生中的一员来看待。
她咬牙往前爬了几步,甫一垂眸,就在石板道上的一汪水洼里望见了自己的脸。
那张面皮由于常年挂伤,又脏得不成样子,已经半点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唯有延后颈生长至侧脸的小片图腾,留下了几道艳而阴邪的绯红线条。
那蜿蜒延伸的图案埋在她的皮肤之下,远看着像是莲花或业火的形状,若是仔细端详…那无数叶的花瓣与火流之间,又真真切切地生着一双双血色圆睁的人眼,在一动不动地窥探这人间。
那伽摩拂乱了那潭水洼,吃力地爬过无相门的门槛,默不作声地窝在了一阶石阶上。
她把脸埋进膝盖间,想起了自己偷偷听来的话本。
自幼在寺中修行的沙弥遇到了一位心爱的姑娘,最终因恋人枉死而信仰破灭,一把火烧干净了整座寺庙,自己也因此而入了魔。
如若是她烧干净了这座寺庙……
也许会把里头的人都一口口吃掉吧。
那股灼痛般的焦渴第无数次涌上了那伽摩稚嫩的喉管,令她难以自制地大口吞咽着唾液。
这感觉几乎像是席卷过她全身的滚烫飓风,来得那么突兀,又那么猛烈,以至于她几乎用后齿磨烂了自己的舌根。
不能再去吃了……
她今天挨打的因由,就是因为一时克制不住,吃了一只在庙里搭窝的喜鹊。
不过……要是可以下山就好了。
要是不再受这些莫须有的戒律约束,能够自己一个人去浪迹天涯就好了。
那伽摩捂着酸瘪的腹部,望着通往山下的石子小路,目光里有种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