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梅梅此时在寝室里躺着。
她本来就熬不动了,一听大收割要一整天弯着腰在地里割稻子,白天黑夜连轴转,吓都吓病了,大中午故意晒太阳,把自己弄中暑,好不容易才换来一张请假条。
但在寝室躺也躺不舒服。
外面的广播喇叭一直不停地喊口号,放着实时战报,昭示着大伙儿干活干的有多热火朝天。
相比较之下,她就像个不合群的逃兵。
她现在倒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不合群了,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可几个月过去了,一向疼爱她的李凤华这次好像真的被她伤到了,打定主意不管她似的,任凭她寄出去多少封信,连只言片语都不肯回复。
期间她又试着给赵德娣和蒋向嵘写信,几乎求他们把自己弄回去,结果无一例外,没人搭理她。
她被家人抛弃了。
竟然就这么被他们抛弃了。
想当初在家里的时候李凤华偏爱她,赵建业高看她,她走在哪儿都招人喜欢,算命的都说她大富大贵命,将来能当人上人。
就连赵建业下放,家里经济条件急转直下,她妈都没叫她怎么吃苦。
所有的一切都被她非要任性跑来支援边疆给毁了。
她以前暗地里还觉得赵德娣傻,嫁谁不好嫁个大二十来岁的老男人,还有赵菀香,长再漂亮不会讨人喜欢有什么用,在她们家还不是出不了头,结果现如今她们一个个过得好,只有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沦落到这种地步,背井离乡孤立无援,没人再关心死活。
赵梅梅越想越难过,抽抽噎噎地哭泣着。
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外面传来人们回来的脚步声,她忙收起眼泪,把湿毛巾搭在头上,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一个寝室的人结伴回来,进门打水洗脸,一边叽叽喳喳地讲着今日战绩。
人人都仿佛没看见赵梅梅似的。
赵梅梅缩在被子里也不敢吱声,听她们又说起队里天天炸的油饼有多好吃,绿豆汤放了糖有多好喝,馋得直流口水。
还说起一个女同志的两条腿中了草毒,溃烂了,淌着黄水,只跑到卫生所用药水疗过一次,连休息都不肯休息,天天坚持出工,这次大收割还超标完成了任务。
大家说起来都佩服,都说滚一身泥巴才能练就一颗红心。
赵梅梅感觉这话在针对她,她又不是没受苦,除了刚来那几天和这几天,哪天不是又干活又排练演出,胳膊疼得都抬不起来,两条腿都肿成什么样了,不就歇一下,她们至于不理她,还出言讽刺?
她又气又心酸,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想团结她,还有业余宣传队那帮人,当初捧着她就是拿她当生产队的驴使唤的。
她必须离开这里,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啊?!
有人忽然道,“对了,我听咱们指导员说,这次圆满完成任务,上面领导还会下来犒劳慰问。”
“慰问算啥,你们不知道吧,上面都知道咱们是优秀连队,就连姑娘也个顶个地好,还有领导想在咱们队选儿媳妇呢。”
其余人都笑,“不会吧,这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一看就是假的。”
那人反驳,“哪儿假了,你们不知道而已,找儿媳妇这事是因为菀香老师名气传到上面,人家想找个菀香老师这样的,才把目标放到咱们队。”
其余人笑嘻嘻的,“那可难了,菀香老师就一个,别说咱们队,整个团里也不见得再能找出第二个来。”
“就是,又漂亮又能干还会疼咱们沈连长,除了咱们沈连长,也没人碰到这种福气了。”
……
女同志们笑着闹在了一起,八卦几句,谁也没当回事。
赵梅梅却听了个清楚,心里忽然一动。
上面领导找儿媳妇?
还赵菀香那样的?
那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她吗?!
她长得虽然比不上赵菀香,但放在整个连队也是中上等了,会唱歌跳舞,是宣传队的顶梁柱,放在部队里也算一个多才多艺的文艺兵了。
她以前就听人说过,文艺兵可吃香了,嫁到领导家里也最多。
想想如果真嫁过去了,不仅吃香喝辣,摆脱眼下困境,将来还能处处压赵菀香一头,回头她妈和赵德娣知道了,看她们会不会因为现如今没管她而后悔。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梅梅喜不自胜,心里一下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