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凤盯着周秀秀看,嫉妒到眼睛都要滴血。
她承认,周秀秀长得好看,即便生过两个孩子,可不管是从容貌还是身材来看,都没有丝毫瑕疵。过去她向来都是优越感十足的人,自认为可以配得上裴希平,但后来每每见到周秀秀与他站在一起时的样子,总是会暗自神伤。
王旭芳说这只是两个乡下人,不需要被她惦记着,可肖小凤却实在放不下心底的怨气。
这会儿她看周秀秀穿着这裙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抢过来。
“同志,这裙子我们只剩下一件了。”售货员解释道,“这是从沪市来的稀缺货,价格高,所以没有进太多。”
肖小凤本来还一脸愤愤,此时听售货员的话,顿时乐了:“稀缺货都让她试?你看她买得起吗?”
售货员的表情顿时为难了。
王旭芳嗔了肖小凤一眼,用胳膊肘推了推她,而后对售货员说道:“这件裙子我们要了,你让她换下来吧。”
王旭芳的语气是高高在上的,那神情,仿佛整个百货大楼都让她包了似的。
周秀秀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们一眼,带着孩子们进试衣间,将裙子换下来。
见她拿着裙子从里头出来,王旭芳与肖小凤相视一笑,眼底都是轻蔑。
肖小凤走上前,伸手就要将裙子拿过来,可不想,周秀秀侧了侧身,将裙子放在售货员手中。
“包起来。”她淡声道。
售货员愣了愣:“同志,我还没说这裙子多少钱。”
“我要了。”周秀秀重复了一句,手中捻着一张购物券,放在她面前。
那姿态,她感觉自己仿佛拿着一张黑卡。
痛快得不得了。
果不其然,周秀秀这话一说出口,王旭芳和肖小凤都愣住了。
她哪来的钱能在百货大楼买衣服?再看她把购物券拿出来,她们又是面面相觑。谁都知道,百货大楼的购物券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周秀秀一个乡下人,进单位之前估计连粮票都没见过,现在哪来这么高档的东西?
肖小凤心里堵得慌,所有的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见女儿露出这表情,王旭芳皱了皱眉,想要继续开口,目光却落在周秀秀手中的袋子上。
她竟然还另外提着两个百货大楼的袋子。
也就是说,她今天来买了不少东西。
“同志,包装好了。”售货员将袋子递过来。
“谢谢。”周秀秀接过包装袋,礼貌地微笑,经过王旭芳与肖小凤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对了,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给这位同志预留联系地址,再去沪市拿一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肖小凤感觉到周秀秀眼底的戏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售货员看出这她们之间的针锋相对,见肖小凤被一顿抢白,立马知道谁占上风,语气变得漫不经心的:“这裙子四十五元一件,如果你们要的话,得先付钱。”
四十五元!
饶是王旭芳与肖小凤平时买惯了百货大楼的好东西,这会儿仍旧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一大笔钱,对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王旭芳到底还理智,清了清嗓子:“这裙子不好看,还是不要了。”
售货员笑了一声:“是,您女儿没有这位同志的肤色白,穿起来是不太合适。”
肖小凤被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愈发气急败坏,嚷嚷着就要让售货员把话说清楚。
一通尖锐的争辩声。
体面人干出不体面的事,周秀秀见怪不怪,领着孩子离开百货大楼。
娘仨满载而归,回家的路上走路都带着风。
职工大院就在眼前,小年和小碗跑得飞快,静谧的夜晚传来他们银铃般的欢笑声。
周秀秀看他们看得紧,但没有拦着他们飞奔,这会儿车少,职工大院就在单位边上,里头连辆自行车都没有,安全得很。
天上还有星辰在闪烁,不像后世,高楼大厦挡住了星光,繁华与喧闹让心都跟着浮躁。
这个年代有这个年代的好。
“到家啦!”小年的声音格外清亮。
小碗也不服输道:“哥哥,是我先到的!”
周秀秀笑着小跑上前,突然察觉到灌木丛中传来窸窣的声音。
小年和小碗也听见了,立马全神贯注。
“妈妈,那是什么声音?”
周秀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宿舍门缝里,灯光还亮着。
那位车间女工说自己只是来打扫宿舍,但据她所知,空置的宿舍不需要时常来打扫。
她将目光落在灌木丛中,眼中充满着深意,语气平静:“那是小野猫的声音。”
小碗的眼睛亮了:“小野猫?小碗可以去看看吗?”
“不看了,小年和小碗要回家睡觉了。”说着,她将两个孩子轻推进屋,关门之前,又深深地冲那个位置看了一眼。
许久之后,肖建新鬼鬼祟祟地钻出灌木丛。
徐露露明明说过周秀秀与孩子们每天晚饭后出去散步,很快就会回来,这个点孩子们应该都睡了,怎么还会突然从外面回来?
想到刚才那一幕差点被周秀秀撞上,他心中一阵后怕。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肖建新想了想,还是快步往家里走。
下回要留神了。
等到肖建新的背影渐行渐远,周秀秀的目光才从窗外收了回来。
小碗凑上前问:“妈妈在看什么?”
周秀秀笑了笑:“我看看小野猫还在不在,已经跑了。”
时候不早,孩子们都困了,周秀秀哄着他们躺下来,照着平时的习惯给他们讲故事。
“妈妈,为什么小狐狸公主没有妈妈?”
“那为什么小超人没有爸爸呢?”
孩子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周秀秀拍着他们的小身体有一搭没一搭解释。
忽然,小年问道:“那我们的爸爸还会回来吗?”
小碗扁了扁小嘴吧,眼神委委屈屈的:“小碗想要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周秀秀将他们搂进怀里:“嗯,爸爸会回来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小年与小碗松了一口气,逐渐进入梦想,安稳睡下。
周秀秀望着天边的明月,心中不由想着,裴希平现在在做什么?
掰着手指数了好几天,她愈发开始想他了。
而此时,在徵城部队中,裴希平躺在宿舍床上,一只手枕着头。
他也在想念周秀秀与孩子们。
“希平,喝一杯?”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裴希平从床上起来,接过对方随手抛来的酒,打开盖,一口下去,胃火辣辣的。
对方笑起来:“希平,你以前多能喝,我们整个连都不是你的对手。跑去出了这么久的任务,倒是让我赶上来了啊。”
裴希平记不清这人,但战友情是微妙的,纵然点点滴滴并没有缠绕在心间,可看见他,心中就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感。
裴希平笑了笑:“我以前很能喝?”
“你是我们连里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底下的小兵看见你都要抖三抖。大家都说你只有喝了酒才有点人情味,多说几句话,不过比上我这话痨还是差远了。”他搭着裴希平的肩膀,想了想,感慨道,“希平,你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高头大马的大男人,眼圈都说红了,他是想到那时候刚得知裴希平牺牲的消息时全连有多悲痛。
裴希平被他眼底的悲伤所触动,往他臂上来了一拳,笑道:“别哭啊。”
“呸!我又不是老娘们!对了,你那媳妇看见你是不是哭得眼泪哗啦的?”他笑起来,顿了顿,又神神秘秘地凑近,“不过你俩现在感情怎么样?我记得有一次你喝多了,跟我说你俩的婚姻那是盲婚哑嫁的产物,两个人搭伙过日子……”
裴希平想到周秀秀,眼光有微微的亮光,他喝了一口酒,淡声道:“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