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年和裴小碗?”周秀秀一怔,顿时拔高了声音。
“杨姐,这是怎么回事?”裴希平走到杨姐面前,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她。
杨姐咽了咽口水,仓皇地解释:“摆在教室抽屉里的东西不见了,那抽屉平时是我们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和老师们放荷包的地方。”
“那怎么证明是我的孩子偷的?”周秀秀瞪着她。
杨姐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犹豫半天,一鼓作气道:“托儿所里的孩子们都很乖,我们大家看着长大,只有小年和小碗是之后才来的的。而且大家的父母都是体面人,不会教孩子们偷鸡摸狗的事,所以——”
周秀秀面色沉静地盯着她看。
杨姐平日里是老实人,对孩子们也很温柔和善,这些话说得多刻薄,一看就知道是旁人教她的。
眼下在这里与她白费唇舌没有任何意义,她对裴希平说道:“我们先回去看看孩子。”
裴希平看向办案公安,对方也放下纸笔,招呼了另外一个公安:“走。”
……
大中午的,肖小凤从学校回来,在职工大院听说托儿所闹出来的事情。
她兴奋地拖了张凳子坐在王旭芳面前:“妈,那两个野孩子真偷东西了?”
王旭芳冷笑:“有没有偷,不是重点。重点是只要那两个孩子被扣上这个帽子,以后就没法待在这里了。没有任何一个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儿女跟几个小偷一起生活、学习。”
肖小凤心里立马就跟明镜似的,她用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眼底笑意转浓,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旭芳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现在就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两个乡巴佬而已,我和你爸就能搞定他们。”
肖小凤噗嗤一声笑了,挽住她的胳膊:“妈,爸这回怎么这么好?”
“你爸不疼你疼谁呀?”王旭芳勾勾她的鼻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校长的儿子哄好,只要你们俩的感情越来越深,早点结婚,爸妈就放心了。”
肖小凤羞涩地低下头。
她也没想到,自己才进学校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处了对象。那是个体育老师,一眼看去高大威猛,虽没有裴希平亮眼,可形象气质却与他相似,很有男子气概。不知是一见钟情,还是移情,总之肖小凤对他已生出几分好感。
后来两个人偶有接触,肖小凤得知他竟是校长的儿子,更是坚定了与他相处下去的心。
她听王旭芳的话,不要表现出骄纵的性子,平日里温柔似水,慢慢地,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现在虽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但男女之间即便是自由恋爱,也不会一处对象就耗个三五年时间。照王旭芳与肖建新的想法,这闺女是该出嫁了。
王旭芳看着女儿焕发神采的样子,又想到自己与肖建新这阵子消除隔阂,老俩口愈发了解彼此,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这日子是越过越好,她心满意足。
……
而就在王旭芳对自己的美好生活充满着期盼时,徐露露依偎在肖建新怀中,面色凝重。
“肖哥,你说周秀秀到底会不会把我们的事情抖出来?”她的眉心紧紧拧着,脸上满是担忧,但看起来并不像王旭芳那样刻薄聒噪,多的是楚楚动人。
“你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把那两个孩子赶出托儿所了。她和她丈夫都是硬气的人,被人逼到这个节骨眼上,到时候我再威吓几句,他们不敢再造次。”肖建新搂着徐露露的后颈,闻了闻她发丝传来的香味,又说道,“只不过是两个没有任何背影的乡下人而已,想要和我斗?”
徐露露松了一口气,仰起脸蛋时,眼底还有淡淡的水雾,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你是厂长,有身份有地位,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你,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露露。”肖建新一脸动容地抱紧她。
然而就在两个人你侬我侬地对视之时,徐露露的眉心却突然一拧,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
“没事,最近有点不舒服,可能中暑了。”徐露露柔声道,“不用担心。”
肖建新叹气:“你就是工作太辛苦了,在车间里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中午还要赶回家给我做饭吃,这身体怎么能不垮?这样吧,我找个机会给你调职,换一个轻松的岗位,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累了。”
徐露露闻言,眼神骤然明亮起来。
她斯文地笑了笑,轻轻应一声,给肖建新拿了筷子:“肖哥,先吃饭,别饿坏了身子。”
……
托儿所里孩子们的父母都是肉联厂的工人,得知有孩子居然偷东西,顿时心中都响起了警钟。
这小年和小碗居然会小偷小摸的行径,要是一个不小心,将他们的孩子带坏了,那该怎么办?
因此午饭过后,几个家长匆匆赶到托儿所,非要让老师和园长给句公道话。
“我们家若若平时就总爱跟这女娃玩,回家一张嘴就说个不停,今天说她娘给做什么糖果,明天又做了什么小点心。园长,出了这种事情,你说我能放心让若若跟这样的小孩一起玩吗?”
“我们家孩子也是,他平时内向,我看他能跟这两个小孩玩得来,也不管这俩是乡下孩子,随着他们一起玩了。可现在他们居然偷东西!难怪平时我家孩子放兜里的糖都会不翼而飞呢,看来都是让他们偷去吃了!”
一道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方园长与郑老师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们百般解释,可说的话也站不住脚,只看着小年和小碗。
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大人说的话,小脸板着,双眼晶晶亮亮的,没有一丝胆怯的意味。
方园长心中感慨,小年和小碗刚来托儿所的时候,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可这段时间,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在家里做了什么思想工作,她是亲眼看着他俩的胆子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活泼的。
孩子调皮与否,善良与否,一眼就能看得出。方园长打心眼里不相信小年和小碗会做这样的事,她将他们护在怀里,语气坚定:“孩子们的父母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要需要解释,那就亲口跟他们说。但周同志和裴同志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必须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方园长平日里和颜悦色,轻易不发怒,但此时她沉着脸,语气低沉,一看就是动气了。一时之间,几个刚才还嚷嚷着的家长立马噤声,扫了小年和小碗一眼。
自从周秀秀来到肉联厂,闹出的是是非非倒真不少,但她有本事,每一次都能将所有的困难化解,自己从没有吃过亏。
真要与她争起来,他们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我们就是实事求是而已。”有人闷着声开口,虽气焰不再,但还是不服气,“再说了,我们没打他们,也没骂他们,只是等公安来,让公安说话而已。”
方园长冷笑:“公安?你还真以为公安会管几个小孩子之间的破事?”
“那是肖厂长喊人去报公安的,又不赖我们!”
“就是——肖厂长也站在我们这边。”
眼看着托儿所里又闹腾起来,郑老师连忙维持秩序。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安来了。”
这是周秀秀的声音。
几个家长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才回头去看。
只见周秀秀与裴希平一起,身旁跟着两个公安,看起来倒像是他们主动报案将公安请来似的。
至于杨姐,这会儿老实巴交地跟在他们后头,东张西望的,看起来心虚得不得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几个家长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嗓子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年轻公安表情严肃:“是谁报公安?”
有人指了指小年和小碗:“这俩小孩偷东西。”
“偷窃?”公安问道,“偷的是什么?”
“钱!抽屉里荷包都被打开了,钱全都没了。”
“对,我们刚才搜过身了,兜里没东西。但他们虽小,却不傻,肯定早就已经把钱转移走了。”
听着这几个家长如此斩钉截铁,周秀秀几乎气不打一处来。
她走上前质问:“谁准你们随意搜我两个孩子的身?”
裴希平也冷下脸,语气低沉:“同志,他们在没有经过孩子父母同意的前提之下私自给孩子搜身,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公安一听这话,严肃地走上前去:“你们是公安吗?谁给你们的权利这样做?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就动手给孩子搜身,如果是你们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对待,你们能接受吗?”
几个家长一下子就懵了。
公安虽然正直,可更多时候对于这些小案子还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会太上纲上线。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搜身就搜身,哪有这么多讲究?
他们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当着大家的面就摸了摸小年和小碗的口袋,确认没东西,心里还不太乐意。
现在居然被人当作批评教育的典型,劈头盖脸一顿责问,一时之间,他们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格外难堪。
这里头的家长们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也自诩为体面人。被公安同志口头上警告一番之后,脸面都挂不住了。
最后,公安同志问裴希平:“您看这事怎么处理比较妥善?”
裴希平蹲下来,揉了揉小年和小碗的脑袋瓜子。
“两个小家伙,刚才害怕吗?”他温声问。
小年摇摇头,代表妹妹发言:“妈妈说过,只要没做错事,就不用害怕。”
裴希平的唇角弯了弯,他点点头:“那些大人错怪了你们,小年和小碗能原谅他们吗?”
几个家长面色尴尬,孩子们生气地甩开他们的手,站到一旁去。早就说过小年和小碗不是坏孩子,他们不相信,现在好了,害得自己的小伙伴伤心!
“不能原谅。”小年认真地摇头,扬起脸,清澈的双眼盯着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