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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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显然是特意立在那处等她们的。
唤了关瑶后,他不自在地自袖中掏出一叠子银票递过去,语带哀求道:“这个还给少夫人,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这样跟着太危险了。”
她们危险,他也危险。
前儿他也是遭鬼迷了心,听他们这少夫人循循善诱条理贯通,在他跟前声泪俱下,泪珠子说掉就掉,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再加上这叠面额大得让他晕晕乎乎的票子,便一时神惑心窍应了给她留沿途记号这事儿。
可昨个醒神后,他才惊觉这银票有多烫手。
天知道吴启有多煎熬,当真发现她们跟了上来还住同一间客栈,更别提今儿个早晨他蹲在外头啃完馒头,回去发现关瑶与裴和渊坐到同一桌时,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心虚使然,今个裴和渊哪怕是眼风扫他一下,他都吓得皮紧毛竖腿肚子直抖,生怕事败。
那样的恐惧,被发现叛国也不过如此了。
这两天他整个人上蒸下烘,一颗心翻来翻去都快滚烂了,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年,吴启刚刚下了决定,还是得退了这钱,麻溜把人给劝回去。
可吴启急得冷汗迭出,关瑶岂是个轻易被他说服的?
关瑶不慌不忙地拱手:“这位兄台,麻烦让一让。”
吴启一怔,旋即苦着脸将那银票再向前推了推:“少夫人,您就饶了小的,还是快些个回去吧,这要被郎君发现,小的真不用活了。”
见他坚持,关瑶把手一摊:“你识我不久,大概不晓得我这里的规矩。从我手里出去的钱,要么不收回,要么,就收双倍。”
双倍!
吴启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坑人么!
关瑶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放心,要是夫君真撵你走,我收你就是了。我们关氏商行遍布半个大琮,你想去哪里都成。哦对了,我还有个戏班子,你要想学唱戏我也能让人带你。”
吴启急得抓耳挠腮。
姑奶奶,他学哪门子唱戏啊!真被郎君发现,他拿狗头铡铡了自己早些个超生算了!
“少夫人就当可怜可怜我,还是掉头回顺安吧!”吴启声怯气短,干脆曲了膝道:“要不,要不小的给您磕一个?”
“哎哎哎?不用这么大礼。”关瑶拿扇子把人挑起来,见他个大老爷们丧着张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只好拄着下巴道:“我总不能黑天赶路吧?”
见她终于松口说要回,吴启也是吁出好大一口浊气:“少夫人明儿天亮了再回。”
关瑶清了清嗓子:“我们来时是跟着你们才敢走,就这样回去……”
“小的给谭台去信,让他快马来接您。”吴启立即应声,且马上出了客栈,瞧着便是要去发信的样子。
主仆到了房内,湘眉低声问:“小姐,咱们当真要回顺安么?”
“当然不回。那话是权宜之计,用来稳住他的。”吴启当时都急得要给关瑶跪下了,她怕僵持久了被裴和渊发现端倪,才暂且应过。
关瑶摸了摸自己唇上的假须,琢磨着要不要干脆与裴和渊分道而行,待到亭阳再去寻他?
许是天也怜关瑶这一片痴情,在她于摇摆间苦恼伤神不多时后,竟得了个意外的机会。
下楼用晚膳时,恰见那梁成潜与亲随回了客栈。梁成潜眉间打着重重的褶,抱着个鸟笼子看着有些步履蹒跚。
关瑶思索了下,主动上前攀谈道:“这鸟可是病了?”
听她出声,梁成潜便也发现这是今早与自己拼桌的小郎君,只他这时顾不上这些,一径叹道:“早晨还精神着,也不知怎地,过午便不吃不喝地发蔫了。这镇上也没个兽医,探不出它发的是什么病。”
关瑶余光一瞥,见裴和渊也往楼下来,当即问了声:“老丈若信得过,可让在下儿瞧瞧这鸟。”
“小兄弟是兽医?”梁成潜目色亮起。
关瑶赧然:“家父也养了只鹦鹉,在下这小厮曾照顾过那鹦鹉一阵,略略懂些治疗之法罢了。”
“世伯。”裴和渊走近与梁成潜打招呼。
梁成潜冲他招招手:“衍思啊,老夫这鹦鹉想来真是害大病了,下午还能喝两口水,这会儿连水都不会喝了。还好碰着这位小郎君,否则老夫真不知如何是好。”
见裴和渊视线望来,关瑶客套道:“兄台真巧,又见面了。”
裴和渊淡淡瞥她,颔首以作回应。
关瑶不敢多说话,示意梁成潜将鸟笼子提到旁边的桌上,揭了布盖。
方形的提笼中,今晨还雄纠纠的灰鹦鹉这会儿把头藏在翅膀下,蔫蔫地靠在笼壁,两只爪儿松松的,似连那栖木都抓不住。
关瑶伸手把那灰鹦鹉抓出来,翻来翻去看了几眼,又拔了拔它的头颈和羽翼,架势似模像样的。
“如何?可是害了大病?”梁成潜在旁紧张地问。
关瑶沉吟了下:“这鸟儿以前喝的什么水?”
“山泉水,都是府里每日派人去山上接的。”梁成潜答过,略略度忖了下便诧道:“是了,竟没想到这一层!可是这外头的水不洁所致?”
关瑶掀开那灰鹦鹉的眼看了看,见它两颗眼珠呆得跟石子儿似的,便猜测道:“与水质许有关系,但若只是饮了不洁的水,也不至于一日内打蔫成这样……”
说话间关瑶拇指下移,在它嗉囊处轻轻揉了两圈,那灰鹦鹉张了张喙,就那么歪着头靠在了关瑶手上,还摆着头蹭了两下。
“……”关瑶看了眼梁成潜:“老丈这鸟,兴许还积了食。”
“那当如何?”梁成潜当即追问。
“问题不大,换过净水观察几日,慢慢将这嗉囊给揉按通便好了。”话落时忽福至心临,关瑶又紧着补充道:“不过要注意手法,手法若不当,引得这嗉囊发了肿可不妙了。”
许是错觉,关瑶说完这句后,感觉裴和渊盯了自己几息。
眉心微跳,关瑶默默移了移脸:“老丈若信得过在下,迟些用过晚膳,在下给它通通那嗉囊,兴许能缓解些个不适。”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梁成潜忙不迭点头:“那便辛苦小郎君了。”末了,又热情相邀道:“既小郎君还未用晚膳,不如赏脸与我等一道?就当老夫提前谢过小郎君。”
这等好事,关瑶自然不会拒绝。
席间被问起来处及去向,关瑶扮出幅忧患的模样:“在下亭阳人士,在顺安做些小生意的。前些时日听闻家乡遭了地动,有一处正好是在下祖宅之地。家父接信后日夜悠心寝食难安,便遣了在下回亭阳看一眼,好让他安个心。”
“怪道这处又遇小郎君,原算和我等同路,真真有缘了。”梁成潜抚须朗笑。
“二位也是去亭阳?”关瑶作足了诧异模样。
梁成潜笑道:“我二人去乌城,离亭阳不远。”
这扯谎的话关瑶自然不会拆穿,随即又笑问:“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了,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梁成潜颔首道:“老夫姓梁。”
“原是梁伯。”关瑶立马攀了个近,又转向裴和渊:“敢问这位兄台?”
“鄙姓裴。”裴和渊目光清澹,淡声答了。
“原是裴兄。”关瑶露齿一笑:“能识得裴兄这般丰神俊爽的人物,实是在下之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