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像最近忙得四脚朝天的宁卫民,心神疲惫的同时又身处情感旋涡,不得不面对左右为难的情感考验。
但说实话,松本庆子这段时间的状态也算不得好。
忙是一方面,累是一方面。
关键是长时间没能找到机会和宁卫民再次见面,松本庆子同样在经受着情感的折磨和煎熬。
要知道,心理学有一种蔡格尼克效应,是指人们天生有一种办事有始有终的驱动力。
这种原理指出,人们之所以会忘记已完成的工作,是因为想要完成的动机已经充分得到满足。
如果工作尚未完成,这同一动机便会使人对此留下深刻印象。
还有,这种原理如果带入到男女爱情关系里,道理一样是相通的。
比方说,如果一方想让另一方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就必须给对方创造一个未完成的记忆点。
就像两个人聊天正嗨的时候,你主动撤退,跟对方约好了明天继续聊。
这样的话,分开后,另一方就会不断脑补你,不断脑补明天的聊天情景,聊天内容。
这就是活学活用,在泡妞中利用了人对未完成的事务会念念不忘的蔡格尼克效应。
说起来,自从上次海边看完落日后,宁卫民就几乎从松本庆子的生活里消失了。
而且近似于杳无音信。
虽然他是无意造成的,但带给了松本庆子这样的心理效应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原本当时他们两个人在海边相处就进展顺利,气氛颇佳。
而且通过游戏,他们十指相连,第一次完成肢体亲密接触,让两人的距离大幅贴近。
接下来本应该是情感突飞猛进,进一步增加亲密接触的大好时机。
可就因为寻呼机的声音终止了一切,这种理所应当甜蜜满足和节奏被全盘打乱了。
松本庆子回复电话后因为关切母亲,不得不提前结束约会。
这虽然是人之常情,但因客观条件所限,此后两人在短期内却再难以找到见面独处的机会。
这怎么能不让松本庆子意犹未尽、日思夜想、深感遗憾?
尤其蔡格尼克效应又是对有责任心的人效果最为强烈的。
像松本庆子这种个性鲜明,能为了一个长期的目标,去学习去钻研,常年打磨演技的女明星。
从某种角度出发,她这种在事业的追求与坚持,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偏执。
超过常人的责任感完全是写在基因里的,自然受这到的影响也比常人巨大。
甚至可以说,这种心理学效应,就是她们这类人爱情上的死穴。
如不动情则罢,一旦动心爱上谁,就再难以自拔,或许终身都难以缓过劲来。
事实上,尽管相隔了几天,宁卫民也曾与松本庆子通过电话,而且说了至少半小时。
可这还是不能与真正的面对面接触相比,根本就解决不了松本庆子的情感饥渴。
偏偏之后因为两个人都有重要的事儿在忙,他们的交往还需要保密的原因,两个人时间就怎么都凑不到一起去了。
差不多得有一周的时间,松本庆子就能只通过宁卫民在惠文堂书店的留言,了解一下他的大致情况,这怎么能不令人心急?
原本松本庆子能够强行忍耐,是认为好事多磨,觉得宁卫民即便再忙,也不会太长时间的。
他总会想办法抽出时间,在方便的时候联系自己。
但偏偏事与愿违,宁卫民不仅没有再主动联络她,反而还彻底失去了踪迹和消息。
就连她打电话询问书店,店里的人也说好几天没见到过宁卫民,并没有什么新的留言信息。
于是相思的落寞,求而不得的滋味,就开始令她越来越痛苦。
反过来,松本庆子自己,可是对宁卫民翘首以盼,做好了充足的见面准备。
为了今后能多一些相处的时间,为了能让宁卫民在东京生活得更轻松一些。
松本庆子主动充当保人,不惜搭上人情,联系了替自己发行唱片专辑的唱片公司社长。
替宁卫民在唱片公司谋求到了一份无需面试,旱涝保收的工作。
主要工作内容就是管理资料和整理曲库,跟图书馆管理员的性质差不多,安逸得很。
连喝咖啡和吃饭、休息的时间包括在内,每天只需要工作六小时,但薪水却有四十五万。
所以说,虽然不是一份正式工作,也没有年假和夏冬两次奖金。
但以宁卫民一个外国人的身份而言,能得到这份收入稳定的兼职,真的已经足以令大多数日本人艳羡了。
毕竟这年头日本人刚毕业的大学生月薪也不过十几万円。
大多数行业三十岁的资深社员月薪也才三十万左右。
别忘了,皮尔卡顿公司的谷口主任,月薪也就差不多这个数儿而已。
可人家是终身制的正式工啊,之前又苦熬了多少个年头啊?
另外,因为深深体会到联络不便所带来的痛苦,松本庆子还专门派人去NTT用自己的身份又申请了一个号码,买了一个最高级的寻呼机准备送给宁卫民。
甚至她百忙之中居然还跑到银座,耗费本就不多休息时间,仔细地逛了一些知名的国际大牌男装店,提前选定了一些服装品牌。
准备过几天就要给宁卫民买一些像样的衣服,作为圣诞礼物。
如此,她才能暂时缓解情绪的不安,让精神沉浸在一种奇妙的快感之中。
既新鲜刺激,又温暖柔软,可以期待,又充满未知。
可问题是,当这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宁卫民依然无影无踪,仍未出现。
这下子,松本庆子就真的耐不住了。
惦念的火苗日夜长燃不灭,让她感受到了久未体验过的痛苦考验。
就像她当初出演第一个重要角色的影片上映,她担心观众是否喜欢和影评家的反应的时候一样,辗转到凌晨也难以入睡。
甚至都有点胡思乱想,担心起宁卫民的安全来。
毕竟对宁卫民来说,日本是异国他乡,是其并不适应的资本主义国家。
而且在东京,宁卫民身边没有家人,缺少朋友。
那么在松本庆子的心里,就认为有可能宁卫民会遇到什么难以化解的麻烦。
所以哪怕懂得好事多磨的道理,已经到了对大部分事情可以沉稳应对的年龄。
松本庆子也没法抵消情感焦虑,变得精神恍惚起来。
在此其间,松本庆子还受邀参加了NHK电视台的和松竹映画“忘年会”性质的年末晚宴。
尽管都是嘉宾如潮,名流如云的盛会,是为自己争取事业翻红的好机会。
但她还是觉得索然无味,打不起精神来。
而且越是这种热闹浮华的场合,就让她越是厌烦,越是想念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在她的眼里,这些来宾无非也就是三类人——想上漂亮女人的人,想傍上权贵之人的人,还有想捞足金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