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大了,事情确实闹大了。
让徐大姐没想到,事情捅上去,带队的负责人远比她预计的反应还要激动。
纺织部的邹处长,这位一百六十多斤的矮胖子。
气得差点没蹦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小徐啊小徐,外事无小事!让我怎么说你好啊!你还是负责监督那些模特纪律的人。怎么带头违纪啊?谁让你们私自和日本人接触的?谁让你允许模特收人家鲜花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和西浦百货签订深入合作协议?你知不知道这次赴日演出,是事关我们能否打开日本服装市场的大事?第二笔合同可是高达几百万外汇的订单啊!真搞砸了部里交代下来的任务,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这件事说小了,这是你自由散漫,缺乏基本的外事工作素养。要说大了,你知法犯法任性胡为,很有可能破坏这次对外商贸合作的罪魁祸首。当初部里挑选翻译的时候,推荐你的人还说你可靠。没想到你还真能闯祸呀!”
徐大姐的确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打算低头认错的。
可问题是她本身也是个性情中人,脾气直。
年纪呢,跟模特们比当然算大的,可也就二十**岁而已。
所以尽管她可以忍受领导对自己的责备,但却受不了因为自己的事儿牵扯到别人。
一听邹局长竟然提及推荐她的人,情绪上来就有点失控。
冲动下,不好听的脱口而出。
“是我的错我担着,请组织处分我好了。记档、检查、开会批评、把我调回去都可以。可话得说清楚了,这关别人什么事儿啊?”
“再说了,我的本意也是为了保护我们队里的模特不受骚扰。即使真要是合同搞僵了,那也是日方违约,是他们的责任。”
“我倒想问问了,西浦百货是不是对我们做了安保承诺?他们是不是有责任为我们赶走那些骚扰者。那为什么他们自己的人倒是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破坏经贸的大帽子,扣得到我头上吗?”
说完她倔强的转过头去,任由那位吃了个烧鸡大窝脖的邹处长,气得直打颤。
幸亏另一位经贸部的李处长也在。
他可不愿意闹僵了,更怕惹得翻译撂挑子,忙开口打圆场。
“小徐小徐,别闹情绪嘛。老邹对你的批评,也是为了帮助你进步嘛。他脾气是急躁了点,那是因为他是主要负责人,担子都压在他的肩上嘛。你多少要体谅一下他的苦衷。”
“别忘了,我们大家怎么说都是一个阵营的同志,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圆满完成部里交代的政治任务嘛。”
当然,这件事如果讨论责任,也的确不能全怪你。从你反应的情况来看。日方的责任当然要更大一些。请相信我们,肯定会向日方提出意见,据理力争来进行协调的。”
跟着又转过头去,给邹处长吃了点安心丸。
“老邹,你也别太焦虑了。照我看,目前争取到的大好局面,其实也没那么轻易遭到破坏。情况很可能比咱们想象中要乐观得多。”
“因为据我了解,西浦百货的总裁,也就是他们日本人所谓的社长——堤一清先生,其实是个还是个不落俗套的生意人。他以写诗和短篇小说出名,曾在日本文坛多次获奖,是知名作家。像这样的人有素养,通情理,是不太可能因为这点事儿斤斤计较的。”
“而且还有一点你们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堤一清先生会对我们主动伸出商业合作的橄榄枝?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这位总裁,年轻的时候参加了日本红党,也就是左翼的进步组织。说起来,他也算我们一半自己人。对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党,天然就有抱有善意。”
“所以我的意见呢,明天还是跟日方先就此事交换一下意见为好。西浦百货的总经理明天早上不是要和我们见面,核实这批新到港的服装清单吗?我看正好从通过他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必须承认,能被共和国长期委派到外面,去搞经贸联络的人,是没有庸才的。
不但个个都是能做事的实务派,而且不乏随机应变的能力。
否则也就没法担当起这样重要的工作职责。
比如像这位李处长,他给出的建议就非常切合实际。
第二天,当他和邹处长跟西浦百货的总经理当面提及这件事后。
果然如李处长所料,西浦百货方面相当重视,断然采取了措施。
不但针对此事立刻展开调查,并且还及时向社长堤一清进行了汇报。
随即两位处长就受到了堤一清的接待,由此更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那就是西浦集团、西浦控股和西浦百货确属同源。
但很早就完成了资产分割,早已经是两家几乎毫无关联的集团公司了。
事实上,堤一清就正在考虑成立一个四季集团,以便把他名下的百货公司和连锁超市整合在一起。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得说一说堤氏家族复杂的亲情关系和利益之争了。
具体情况是由堤一清亲口揭示的。
这位温文尔雅,如学者一般的社长,确实心怀傥荡。
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亲情上的伤疤对外展示出来。
敢情堤一清的父亲堤康次郎是个典型的政商。
由于曾任日本众议院议长,依托政治势力做后台,才能一手创办了囊括铁路、地产、化学饭店和百货公司多项业务的西浦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