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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雨季以后,青竹村的天气就跟川剧特色一样,时不时变脸。

上一秒还是瓢泼大雨,下一秒乌云散去,太阳露了出来,晒得人头晕脑胀,如果此时抬头看天,眼前就会留下一个特别明显的小黑点,要等上好长时间,这个小黑点才会消失。

有时候也会反过来,上一秒还是阳光明媚,紧跟着,风来了,乌云也来了,转瞬之间,天地色变,电闪雷鸣,村子里到处都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大人们着急忙慌的躲雨,小孩子则兴奋的在地上的水坑里跳来跳去,直到大人生气了,连名带姓的喊他们,这群身上全是泥点子的小孩才作鸟兽散。

只是人虽然跑回家了,心却还在外面待着,他们心想,一会儿等雨停了,一定要再出来一趟,带着竹竿和棉花,跟小伙伴一起去钓青蛙。

这时候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城市孩子和农村孩子的生活都是一样匮乏,城里孩子推铁环,农村孩子钓青蛙,基本上整个国家,小孩的童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至于楚酒酒,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的乐趣都在吃上。

……

这些天来,就跟老天爷非要跟他们作对似的,白天大雨哗哗下,等到晚上,月上中天了,雨反而停了,把大家的心勾起来以后,第二天天刚亮,细密的雨点又落了下来,搞得大家哪都不能去,只能待在自己家里睡大觉。

好不容易,初七这天白天是个大晴天,楚酒酒睁开眼,看见外面的阳光以后,她立刻坐起来,啪啪的拍楚绍胳膊。

“爷爷,爷爷!快醒醒,天亮了,今天不下雨,咱们赶紧上山采蘑菇去啊!”

楚绍:“……”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用手指按了按眼球,过了好几秒,他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走下床,楚绍把窗户推高,望着外面穿透云层的阳光,他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时间,一脸麻木的转回头,“你知道现在还不到五点钟吗?”

八月份四点天就亮了,说现在不到五点都不准确,应该说现在是四点零几分,远处的天还是橙色的呢,一看就是太阳才升起来。

楚酒酒一边熟练的给自己穿鞋,一边理直气壮的反问楚绍:“那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到蘑菇了吗?”

楚绍:“……”

行吧。

谁让他是楚酒酒的爷爷呢。

楚绍老爷爷认命的推开门,出去洗了把脸,然后回到屋里,翻出一直放在角落当篮子用的背篓。蘑菇不等人,早去早摘,要是去晚了,山上全是人,好的蘑菇都被人摘走了,那他们岂不是白去一趟。

因此,楚绍和楚酒酒连早饭都没吃,一人揪两根黄瓜,再把最后的黄油饼干分了,这就算是吃过饭了,楚绍背着背篓,楚酒酒则挎着一个小篮子,走出大门,楚酒酒猛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飞快的跑向韩家。

楚绍跟着她,在她要咣咣砸门之前,把她拦了下来。

“小点声,别人都还睡觉呢。”

楚酒酒一听,连忙放下拳头,然后凑近门缝,小声的对里面问:“生义哥,你起了吗?”

韩生义浅眠,本来没醒,也被楚酒酒叫醒了。从竹席上坐起来,韩生义揉了揉睡得有些麻的肩膀,他打开门,阳光瞬间洒进来,而跟着阳光一起进来的,还有两根黄瓜。

韩生义:“……”

楚绍把两根黄瓜递到他眼前,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她要吃蘑菇。”

就这五个字,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既不解释为什么大清早把他叫醒,也不解释这两根黄瓜什么意思,盯着黄瓜看了一秒,韩生义接过来,一边转身一边说:“等一会儿,我找找背篓。”

楚酒酒:“……”

这惊人的默契。

怕中途下雨,楚绍把家里的红雨伞也带上了,韩生义吃着黄瓜,跟在两人身边。楚酒酒小嘴一张一合的,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昨天我跟楚绍抓到了好多好多鱼,不是在青石河边上,而是荷塘那里,现在荷花都谢了,有的荷叶也枯了,楚绍眼睛特别尖,他能看见水底下有东西游过去,然后再去拿鱼篓捞,就一捞一个准了。小鱼我准备都熬成鱼汤,大鱼一共四条,两条红烧,两条清蒸,生义哥,韩奶奶能帮我吗?她做的红烧鱼好好吃,比我厉害多了。”

韩生义对她笑了笑,“下山以后你去问她,只要你问,奶奶一定会答应。”

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韩奶奶从不拒绝,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但从韩生义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楚酒酒很特殊,韩奶奶是因为她,才愿意帮这个忙一样。听到这话,楚酒酒感觉很开心,往前走的步伐更加轻快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山脚下,这段时间一直下雨,山上的泥土湿润又松软,踩上去感觉怪怪的,好像踩在蛋糕上,楚酒酒怕摔倒,一路都拽着楚绍的衣角。楚绍在前面开路,楚酒酒跟着他的脚步,韩生义则在楚酒酒的后面,防止她一脚踩滑,掉下来。

大山连续几天没有人光顾了,树根上、草丛间、落叶里,到处都是圆滚滚、胖乎乎的小蘑菇,来到经常长蘑菇的那片区域,楚酒酒兴奋的叫了一声,连忙蹲下来,掰掉那些能吃的,然后装进自己的小篮子里。

楚绍以前采过蘑菇,还是张凤娟教的他,毕竟张凤娟童年就是在这座山上过的,她离家十几年,这些知识却还印在她的脑海里。

楚酒酒采的蘑菇都在表层,都是最显眼的那种,楚绍则不断的翻动落叶,没一会儿,他背篓里就铺了一层的松菌,不论个头还是品种,都比楚酒酒找到的有价值多了。

他们三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翻找,但相距都不远,韩生义找到一窝簇拥在一起的蘑菇,看颜色感觉可以吃,但他没见过这种,于是,他回过头喊了一声楚绍。

楚绍过来以后,他指指这堆褐色的蘑菇,“你看这是什么,能吃吗?”

楚绍愣了一下,心道真是狗屎运,“能吃,而且特别好吃,这叫鸡枞菌,大家都用来炖汤,就是挖的时候要小心点,你让开,我来挖吧。”

听到好吃这俩字,楚酒酒已经窜过来了,她听过鸡枞菌的名字,也吃过从网上买的鸡枞酱,但她不知道这种蘑菇本身是长这样的,楚酒酒蹲下来,跟观察外星生物一样,仔仔细细的把这丛蘑菇看了一遍。

“原来这就是鸡枞菌啊,炖汤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留着就坏了,要不咱们拿回去以后炒了吧?”

楚绍一边挖,一边问她:“拿什么炒?”

楚酒酒摸了摸鸡枞菌的头,自然而然的说道:“怎么炒都行,有素炒鸡枞,还有肉炒鸡枞,不过最好吃的办法是做成油炒鸡枞,一百克鸡枞菌,一百克油,两小勺盐,一大勺干花椒,一个八角,干辣椒五六个,用小火慢煎,煎至表面不再冒泡,即可食用。”

楚绍一开始还认真的听,听到后面,他陷入了沉默,等到楚酒酒说完,他半蹲着转过头,“炒一个蘑菇用二两油,究竟是我败家,还是你败家?”

楚酒酒:“……”

他们家每个月总共才能买到二两油,要是真做了油炒鸡枞,他们这个月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菜了,被楚绍这么一说,楚酒酒也想起了这个关节,干笑一声,楚酒酒道:“我就这么一说嘛,素炒,还是素炒更好。”

韩生义正在清理被楚绍挖出来的鸡枞菌上的泥土,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他不禁笑了一声。

鸡枞难得,他们所在的这个地区,本来就不盛产这种蘑菇,能找到一两丛,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多的还是红菇、白菇、香菇这些常见的蘑菇,除了蘑菇,一路上看到的果子他们也不放过。楚绍爬上一棵野生的无花果树,把已经成熟的、没被虫子吃的无花果全都摘了下来,好多果子因为下雨,已经掉在地上跟泥和在一起了,楚绍他们算是赶上了一个大早,要是等中午来,这棵树被别人发现,就没他们能吃的了。

野生的无花果一般味道都差点,这棵树却不一样,每个果子都甜到人心里,楚酒酒只吃过果园养殖的,还没吃过这么甜的,她一连吃了三个,直到楚绍制止她,她还有点恋恋不舍。

“太好吃了,楚绍,咱们留一个埋在院子里吧,看它能不能再长出一棵无花果树来。”

楚绍:“你以为种树和种菜一样简单呢,里面门道多了去了,种下种子,还要长成树苗,等成了树苗,还得等上几年,才能结出果子,你能等上这么长时间?”

韩生义:“无花果和别的树不一样,现在种下,明年秋天就能结果了。”

楚酒酒一听,立刻扭头看向楚绍。

楚绍不明白,“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韩生义笑了笑,“公社有个陈干事,他负责发种子和树苗,我去领的时候,他跟我说的。”

陈干事,这名字一听就是专业人士啊!

楚酒酒看向楚绍的眼神更加热烈,几乎就是在用眼神说,“爷爷~爷爷~让我种吧~”

楚绍:“……”

沉默一会儿,楚绍妥协道:“给你留三个,够了吧?”

楚酒酒:“够了够了,一个就够!”

她一脸的喜滋滋,看的楚绍和韩生义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懂她怎么就这么自信,认为她种下的果子一定能长成树苗。

他们不知道,楚酒酒已经把项链的功能都摸的一清二楚了,前段时间,她每次去韩家,都要带上一竹筒的绿豆汤,韩生义察觉不到任何变化,而韩奶奶和韩爷爷,都有身体越来越轻快的感觉。这还是楚酒酒稀释又稀释的结果,她怕被人发现异样,都不敢加大剂量,假如她把项链扔水缸里泡上个三天三夜,再让韩爷爷把那一缸水都喝了,他的风湿肯定早就好了。

不过要是真的让韩爷爷喝下一整缸的水,恐怕风湿好的同时,胃下垂的毛病也要找来了。

……

项链水能治人的病,也能治植物的病,除非她种的无花果刚种就死了,不然有她每天勤快的浇水,那果子就是想不发芽,都难。

蘑菇喜阴,这片地方被他们三个找完了,楚绍又带着他们俩转战别的地方。

楚绍之前就喜欢上山,后来又跟着大伙一起上山找张凤娟,他对这片山熟悉的很,哪的蘑菇多,他最清楚了,而且他找的地方都是别人不知道的,也不怕有人跟自己抢。

来到新的地方,楚酒酒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那些人就在附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是绕不到这边来。

对于这种现象,楚绍的解释是,大家的寻路方法都是一样的,朝水走、朝南走,绕开荆棘、绕开密林。思维有了定势,这片隐藏在密林后面的小天地,自然就很难被人发现了。

楚酒酒一脸恍悟的点了点头,然后麻利的蹲下去,继续采蘑菇。

他们得赶在中午前回去,肖阿姨还等着她过去帮忙做巧果呢。

楚酒酒采的专注,没一会儿就离楚绍远了,而韩生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了,不过楚绍和楚酒酒都不担心,因为他经常这样,回来的时候还会带一些稀奇古怪、别人都找不到的东西。

楚酒酒找到一个长满了苔藓的树墩,旁边还有一根腐烂了半截的树干,看见这个,楚酒酒立刻小跑过去,踩了一脚湿软的烂泥,她都顾不上了。因为蘑菇就喜欢长在这种腐木上,一眼看到树墩上大片的雪白色银耳,楚酒酒差点乐疯了。

这可是野生银耳啊!不仅味道好,营养价值极高,而且还能卖钱,她上回和韩生义在供销社看到,有人带着晒好的银耳干过去,才一小袋,就卖了好几块钱呢!

以前楚酒酒总想着遇到有用的药材,就带到镇上去卖钱,但现在她家不缺钱了,所以楚酒酒打算把这些银耳都弄下来,带回去熬粥喝,给自己、楚绍、韩爷爷韩奶奶还有韩生义补身体。

这个树墩特别粗,一看就年头很长了,估计也是因为这样,它被其他的动物看中,掏空了树干,作为自己的栖息之地,而没了内部的支撑,这棵百年老树自然也活不了多久了,直到现在,变成一群孢子植物的寄生地。

楚酒酒把每一朵银耳都完整的摘下来,然后站起身,绕着树干走了一整圈,遗憾的是,树干上苔藓太多,没给蘑菇留下可以生长的余地,楚酒酒不信邪,又绕了一遍,这回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树干的顶端,烂木头里长出了一朵硕大又油亮的红褐色蘑菇,上面的菌盖比她脸都大,不,比她爷爷脸都大,底下则是细细一条菌柄,还长得歪歪扭扭的。

楚酒酒疑惑的望着这东西,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她伸手摸了摸,感觉还有点硬。

站在树干旁边,楚酒酒托腮,在心里进行自问三连。

能吃吗?好吃吗?炖汤香吗?

……

她正纠结的时候,远处,李艳走了过来。她今天也是上山采蘑菇来的,只是她采到一半,和村里的大娘闹了脾气,她独自走开,结果迷路了,正心里发慌的时候,她看见了楚酒酒,也看到了楚酒酒正在看的东西。

好大一朵灵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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