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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听到这句,楚酒酒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说的话意味着什么,那陈三柱的下一句话,让她彻底变了脸色。

茅草屋的破墙缝中,传出陈三柱那油腻的要命的声音:“哎呦,别生气啊,你今天叫我上山来,不会也是想把我从这山上推下去吧?”

楚酒酒猛地站起来,她双眼睁的极大,脸色几乎和周围的浓雾一样白,她的唇瓣刚颤动了一下,韩生义便快速捂住了她的嘴,他把楚酒酒压在墙上,十分用力的对她摇头。

不可以。

不能发出声音,不能打草惊蛇,哪怕再愤怒,你都要忍着。

楚酒酒的嘴巴被他捂着,肩膀被他压着,两人对视,看清了韩生义极力劝诫她的目光,楚酒酒眼眶刷的就红了,有泪水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可转了半天,这眼泪也没掉下来。

手心下的触感湿润又柔软,韩生义能感觉到楚酒酒咬紧了自己的下唇,过了半晌,她终于轻轻的上下点头,韩生义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他这才慢慢松开了她。茅草屋里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他们还在继续说话。

周小禾坐在这茅草屋里的唯一一张木床上,她没有回答陈三柱的问题,而是不耐烦的皱起眉:“不是你要见我吗?我家你去不了,那就只能到这来了。”

说到这,她又讽笑了一声:“我要真想害你,用不着带你到山上来,我手里有你这么多把柄,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

陈三柱听了,他也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周小禾,你说你咋就这么没良心,我对你这么好,连我二哥,我都送给你,替你办事了,你居然还威胁我,我好伤心啊。”

一提这事周小禾就来气,“你还有脸提,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就没见过像陈二柱这么蠢的人!”

这下陈三柱连皮笑肉不笑都保持不住了,他沉下脸,“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以为你又算哪根葱,一个赵前进不要的二手货,还真把自己当娘娘供起来了。”

这话说得相当难听,周小禾愤怒的站起来,可看见陈三柱此时的神色以后,她又开始害怕了,表情扭曲了一秒,她把自己的脾气收起来,然后又慢慢坐了下去,“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吧。”

“这才乖,”陈三柱嘿嘿笑了两声,坐到她身边来:“我明天就要去城里上班了,上六天,休一天,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太寂寞。”

说着,他摸了摸周小禾的脸蛋,周小禾没躲,“然后呢?”

她和陈三柱已经偷偷在一起五年了,但他们每年见面的次数都不多,每次除了办那档子事,他们还会互相帮忙,有时候她帮陈三柱,有时候陈三柱帮她。

周小禾一早就知道,陈三柱在外面不止她一个女人,所以,他这次主动找上她,肯定不止是告诉她一声,他要进城了。

陈三柱笑:“我就喜欢你这个聪明劲。还有就是,我二哥还关在民兵连,你看着点,别让赵前进再欺负他,还有,你不是说赵前进听你的话吗?赶紧让他把我二哥放了,都关了那么多天,也该放出来了。”

周小禾皱眉:“他只有家里事听我的,民兵连的事,我插不上嘴。”

陈三柱:“啧,别跟我装傻,赵前进跟个傻子似的,被你玩的团团转,除了让他跟你好,你想让他干啥不行啊。周小禾,这事可是你欠我们哥俩的,你以为我二哥真缺你那二十块钱?我大哥是革委会副主任,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这是为了帮你,才把自己搭进去的,你最好把这事放心上,不然的话……”

周小禾听的心里连连冷笑,看不上她那二十块,她把钱拿出来的时候,陈二柱眼睛都冒绿光了!

但她不敢得罪陈三柱,因为这人不仅混,他还疯,而且特别冷血,再加上他知道周小禾的猫腻,周小禾没法用操控别人的方式操控他,所以很多时候,周小禾都只能听他的话。

扭过头,周小禾不情愿的说道:“知道了,我尽量去办,办不办得好,我可不保证。”

陈三柱知道打个巴掌再给一甜枣的道理,他流里流气的笑起来,连声说道:“没问题,你那么厉害,肯定能办好。行了,我二哥的事说完了,该说说我的事了。”

周小禾:“你的什么事?”

“等等……不行!你把手!——”

接下来,周小禾就没声音了,楚酒酒和韩生义靠着墙,只能听到里面有脱衣服的声音,还有陈三柱的笑声,周小禾的声音则听着很奇怪,像是不情愿、不舒服。

楚酒酒听不懂,韩生义听懂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极端的厌恶,然后,他拉着楚酒酒,快速跑到一边。

楚酒酒任他拉着,她不说话,也不看向茅草屋,她一直盯着地面,眉头紧紧的皱起来,韩生义看见她的这个样子,不禁有些担忧,“酒酒。”

“酒酒?你在想什么?”

过了两秒,楚酒酒才抬起头,她的神情瞬间变得焦急,她回头看了一眼茅草屋,大门仍然紧闭,从他们这个地方,看不出茅草屋那边的一点动静,她猛地回头,拽住韩生义的胳膊,快速对他说道:“生义哥,你快下山,去告诉所有人,我在山上走丢了,你把他们都引到这边来,我在这等着你。”

韩生义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楚酒酒想做什么,韩生义没有拒绝,只是,他不放心把楚酒酒一个人放在这里,“不行,我留在这,你下山去找人。”

楚酒酒:“我没你跑得快,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出来了,你放心,只要你们快点回来,我肯定什么事都没有,求求你,生义哥,你帮帮我,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我、我……她……”

楚酒酒越说越急,她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里有种诉求,但现在的她脑子乱糟糟的,信息量太大,可以供她思考的时间又太少,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此时,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绝不可以放过周小禾,她和陈三柱孤男寡女的待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以后她就再难遇上了。

这是韩生义第一回看到楚酒酒用如此恳求的神情望着自己,他犹豫的这几秒,楚酒酒已经快急哭了,抿直唇角,韩生义对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帮你。”

说完,他没有立刻跑下山,而是重新接近茅草屋,刚才他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这茅草屋虽然破,但墙上都是裂缝,没有大的破洞,零星几个小破洞,还是老鼠给啃出来的,人肯定过不去。

茅草屋的窗户被堵死了,本来这是很奇怪的事,但现在看,估计就是陈三柱和周小禾堵死的,这样他们在这厮混的时候,外面就没人看得见了。

如此一来,就剩下那扇门,可以供他们两人进出,韩生义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外面也有一对门把,是以前的猎户用来挂锁的。他在地上找了找,找到几根粗树枝,他小心翼翼的塞进那对门把里,因为离得近,他还能听见里面两人的声音,感觉十分恶心,韩生义做完这些,很快就跑了。

他让楚酒酒一定待在原地,楚酒酒胡乱点头,天空如今是墨蓝色,雾气没有再变大,却也没有变小,昏暗的树林仿佛会吃人的怪兽,楚酒酒站在一棵大树后面,她警惕的看着茅草屋的方向,心里又怕又急。

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韩生义把门用木枝挡住了,等陈三柱他们想出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也会明白自己已经被人看到了,这次要是被他们跑了,恐怕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他和周小禾都不会再见面了。

楚酒酒站在树后,急的一个劲搅手指,而韩生义一路跑着下山,得亏他平时上山经验多,闭着眼也知道下山的路在哪,不然,在这种天气里,他要是迷路了,恐怕他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茅草屋的海拔并不高,问题是,它地处深山,跟村子的距离已经算是远了,韩生义爆发出自己最高的速度,也是用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走到山脚下。来不及去找大队长,也来不及去找自己认识的人,韩生义看到人家,就上去啪啪的拍门。

“救命!帮帮忙!酒酒……酒酒掉在山沟里了,大家快帮忙,把她救出来啊!”

本来韩生义想说,楚酒酒迷路了,但电光火石间,他想到如果这么说,大家上山以后,肯定不会径直往茅草屋走,而且听说是迷路,大家也不会行动的那么快。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迷路的人能活好几天,运气好,甚至能在山里活一辈子,而掉在山沟里的人,要是今天不去救,估计明天就没气了。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闹腾起来,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出来了,他们有的拿着火把,有的把自家水井上的绳子取了下来,然后急匆匆跑到韩生义面前,“掉在哪个山沟里了?”

另一个人说道:“先别问了,娃子,你认路吧,赶紧带我们上去。”

有人附和道:“对,走走走!”

上山找人一般都是男人的活,这大晚上,山上还全都是雾,感觉找人难度会特别高,于是,妇女主任听说以后,也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女人上了山。大队长正在家光着膀子喝酒呢,最近村子里平安无事,农活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真是好久都没这么安生过了,刚想到这,一个人冲进他家。

“酒……酒、酒酒,掉……掉……掉、掉掉山沟……”

有了之前的经验,大队长云淡风轻的咂了一口酒,然后才说道:“你慢慢说,谁掉山沟里了?”

男人:“我、我说了、啊!酒酒,楚、楚酒酒!”

大队长瞪大双眼,霍然起身,“你咋不早说呢!酒酒,救命,你都发一个音,谁听得懂啊!”

男人:“…………”

来报信也是他的错,那他走?

……

大队长已经算是比较慢的,他是第三批次准备上山的,韩生义带着人,一路往茅草屋的方向走,跟他一块走的男人有点纳闷,“娃子,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我咋觉得不对劲,这边好像没有山沟啊,咱是不是迷路了。”

韩生义:“没有,我们当时就是从这边上来的。”

男人看他回答的那么淡定,而且一点都不着急,心里感觉更怪了,不过他是个粗人,虽然感觉到了,但他分析不出来,自然也就说不出来了。

越往上走,气温越低,这时候,天彻底黑了,大家都是拿着火把前进,韩生义感觉自己快到了,就开始一边走一边喊:“酒酒,酒酒——”

看他喊,其他人也开始纷纷张嘴:“酒酒!酒酒,你听见了,答应一声啊——”

被呼唤的楚酒酒还没听到这些声音,她一只手抓着树干,眼睛死死的盯着茅草屋的大门。

大门猛烈的晃着,时不时,里面还会传出一声咒骂:“艹!怎么回事,怎么就是打不开啊!”

楚酒酒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陈三柱看死活都打不开,他心里也害怕,但从破墙缝往外看,外面又没人,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所以,他打算撞门了。

陈三柱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眼看着树枝开始弯曲,大门就要被撞开,楚酒酒突然听到远方传来的鼎沸人声。

谢天谢地。

楚酒酒松了口气的同时,腿都发软了。

她身子对着远处传来人声的方向,但她扭过头,又看了一眼茅草屋,很显然,里面的人也听到人声了,撞门声戛然而止,估计那俩人正在商量应该怎么办。

楚酒酒冷笑一声,她松开树干,快速躺倒在地上,滚了三圈以后,确定自己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惨兮兮的迷路小孩,楚酒酒才站起来,她刚想往人声的方向跑,就听到那边的人越来越近,其中还有韩生义的呼喊。

“酒酒!你掉在哪边了啊——”

楚酒酒:“???”

茫然了一瞬,楚酒酒好像明白了,她低头看看自己,思索一秒以后,她咬咬牙,咣当一脚踹上树干。

嘶——好痛!

把那阵钻心的疼忍过去,楚酒酒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走去,她走的很慢,看起来是受伤太严重了,走了几步以后,她干脆大声的喊起来:“生义哥!我在这,我在这!!!”

周小禾站在茅草屋的门后面,她脸都白了,“楚酒酒?她怎么会在这?!”

陈三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但他更想知道的是,tā • mā • de,他到底怎么才能出去啊!

韩生义今天体力严重透支,他浑身都是汗,脸颊上还有明显的汗珠掉下来,但他依然作出一副惊喜又庆幸的表情,然后跑到了楚酒酒对面,他问楚酒酒:“你不是掉沟里了吗?怎么……你自己爬上来了?”

楚酒酒:“……”

生义哥演技真好,特别自然,也就比她差这么一点点。

她摇了摇头,然后适当的扭了一下自己的脚腕,“我没掉沟里,我以为那是个沟,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坡,我好像是晕在下面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你了,我好不容易才走上来。但是生义哥,怎么这么多人呐,你不会是把全村人都叫来了吧?!”

韩生义旁边的男人插嘴道:“可不是!一听有人掉沟里,我们当然都上来了,没事就好,你们这俩娃也真是的,大晚上还跑山上来,家里大人怎么管的嘛!”

旁边有人捏了他一下,然后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男人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他轻咳一声,开始转换话题,“行啦,既然没事,咱们就下山吧,也该回去睡觉了哈。”

听到这话,周小禾和陈三柱都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吓他们一跳,还以为这些人都是上山来抓他们两个的呢,原来不是啊,快走快走,等他们走了,别说陈三柱,就是周小禾,也准备跟着一起去撞门。

哪知道,这心还没彻底的放下去,楚酒酒一句话,又让他们俩高高的提了起来。

楚酒酒:“等一等,叔叔,我刚才听到那个屋子里有动静,里面好像有人,他一直在撞门,我刚要问一句呢,你们就过来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此时,救援的第二批次也上山来了,这一批次女人居多,由妇女主任带队,黄大夫跟着,还有楚绍,他本来是第三批次,但因为太着急,直接跑到了第二批次里。

看到楚酒酒平安无事的站在原地,楚绍觉得自己连怎么说话都忘了,马不停蹄的跑到楚酒酒面前,他掰着楚酒酒的肩膀,把她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你没事?”

楚酒酒看见楚绍,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而楚绍一直紧紧的盯着她,让她连个喘息的空间都没有,抿了抿唇,楚酒酒摇头,“我没事。”

楚绍却不信她,她这个反应,有点奇怪,看着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却还没缓过来一样,都不像她平时的样子了,楚绍又把她翻了一遍,“真没事?”

楚酒酒重心不稳,把身子压在受伤的脚上,她疼的嗷了一声,楚绍吓一跳,连忙松开她,扭头叫道:“黄大夫,您快过来看看!”

黄大夫背着自己的药箱,任劳任怨的跑过来,作为村里唯一的医生,他是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跑,之前要下河,这回他就上山了。

让楚酒酒坐在地上,黄大夫扒开她的鞋子和袜子,看到她脚上红了一片,黄大夫皱眉苦思。

他这一皱眉,楚绍紧张了,楚酒酒紧张了,韩生义也紧张了。

楚绍紧张,是怕楚酒酒受伤太严重,楚酒酒和韩生义紧张,是怕黄大夫看出来,这不是摔倒才会受的伤。

楚绍:“黄大夫,这、没事吧?”

黄大夫摇了摇头。

楚绍:“您是说,没事?”

黄大夫又摇了摇头:“都红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不过没骨折,好好养着吧,过两天变紫了,肯定更疼。”

楚酒酒:“……”早知道不踹这么狠了。

一部分人聚集在楚酒酒身边,另一部分人则看向楚酒酒说有动静的茅草屋,就是这些村民,对这屋子的印象也不多,山的这边,因为前些年有过野狼野猪出没,已经很少有人会再过来了,只有几个小时候皮的男人,望着这屋子,能想起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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