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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4章 解铃系铃(1 / 2)

顾星朗近年的习惯是揣香囊。

走到哪儿揣到哪儿,若不在身上,当日便出不了门。

那香囊挺丑,其上刺绣也丑,若非挽澜殿内人人知其典故,很难一眼认出是橙花枝。

多看几眼也认不出。

香囊里装着两根链子,一长一短,一银一红。红的是手串,颗颗珠子晶莹透亮,日光下绚烂至极;银色那根,纤细闪烁,正中缀着个玉莲蓬,巧夺天工不似人间物。

淳月看过顾星朗把玩,也便知晓了他随身携带的缘由。

“你说她为何不带走,全留下了给我?”那次顾星朗倚在烟萝水榭看呼蓝湖的碧波,神情痴惘,“是怕我忘了她么?”

顾淳月思忖有顷,还是决定说实话:“应是想让你转赠别人。母后当初说过,这羊脂玉莲蓬,你要送给心爱之人。”

“我告诉过她。正因此才送给她。所以她不觉得她是我心爱之人。她究竟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淳月答不了。

“这根链子原是解不开的,当初我让工匠精心打制,还是被她摘下来了。她必也找了能工巧匠。为离开费了多少心思啊。她就那么不想留在我身边。”

淳月依然接不上话。这种时候的顾星朗不是握天下于股掌的王,只是一尊幽怨望妻石。

南薰阁闹剧之后两日,宫中又起新动静。

涤砚奉君命,带着人,连夜从承泽殿搬东西到挽澜殿,都是皇后昔年用度,连枕头和寝衣都有。

寝衣等贴身之物是棠梨亲自装好送过去的,又亲自放进君上寝殿。

“究竟做什么用?”又过两日,棠梨问涤砚。

此事原是悄悄办的,涤砚深觉不该说,又觉对娘子、皇后的亲信没什么不能说,压低声道:“抱着睡觉。”

“啊?”

“枕殿下的枕头,盖殿下的被子,寝裙抱怀里,这几夜都这么睡。”

棠梨深感震惊。

“现下寝殿几乎被皇后的旧物堆满了。”涤砚叹息,“这疯魔的日子究竟何时能到头。

前两年顾星朗还没这么疯魔的。

朝局要理,药要喝,寻人刚开始——分心乏术,且总还有些指望。

到今年,朝局已定,毒快祛尽,寻人却始终无果——余暇全用来面对绝望,不疯都不行。

“就是那天人之姿坏了事。否则他还能压住些时日。”淳风坚持看法。

“宣泄出来也好,比又憋出高烧来强。”淳月很想得通。

“礼部司新荐了两名美人,还收么?”宁王问。

“送走一个,目下宫里总共就两个,还不承宠,照理是该收的。”淳月道,“都看过画像、查实过了?”

宁王摇开扇子,“如今人人知晓利害了,绝不敢再犯。”——再送与皇后哪怕一分相似的人入宫。

淳风虎着脸,小漠始终不发一言。兄弟姊妹四人坐在清晏亭内大眼瞪小眼,直到淳月身边的香茅,从前瑜夫人的婢子,来禀君上刚刚出了挽澜殿。

“这个时辰了,又往哪里去?”

“瞧动向,是寂照阁。”

寂照阁早非禁地,日夜敞着,一副谁都能进的架势。

宫中人虽好奇,也知敞着的意思就是让看,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列队参观,只私下找机会,偷溜进去瞅两眼。

但河洛图不存、寂照阁不过宇文家的谎言,是因此坐实了。

“长姐你回吧,宸儿该等急了。”淳风起身,“我去看看。”

纪宸小小年纪,日日跟着镇国寺的师父们诵经,已初见六根清净模样,这两年习惯了母亲总出门,其实不会急。

但若非有要事,淳月不会让他等,宁王非常了解这点,当即起身,如常护送。

“我也陪姐姐走到寂照阁吧。”小漠道。

春夜婆娑,草木花影年年盛,长久的不变更教人敏锐于世事的变迁。

“我支持姐姐尽快定下婚事,但不支持你嫁柴一诺。”

憋了这几日可算说出来了。淳风心中好笑,问:“因为要给人当后娘?”

“嗯。”

“还以为你跟着九哥,总更超然些,结果仍是俗人一个。”

“你愿意?”顾星漠停步。

“九哥若需要,我都好说。”淳风笑晏晏。

“你——”

她觉得他就要讲出沈疾或纪齐的名字了。“你又属意哪家小姐?”便反守为攻,“昨日不是收了名册?”

顾星漠摇头,“都没见过,如何定夺。”

从小婴孩看到大的亲弟,居然也要张罗娶妻了。淳风感慨万千,拍拍他肩,“还有时间,好好选,咱们家的规矩,男儿最早十八才成婚。”她略想想,“喜欢哪类姑娘,跟姐姐说说?我也好帮你留意。”

“嫂嫂那类吧。”顾星漠脱口,见淳风脸色变,忙解释:“姐姐别误会,不是说嫂嫂本人。就,你问我哪一类,我总要打出个比方来——”

淳风只觉头大,摆手,“知道了。”继续走路,行出好一段方轻声:“那可不好找。”

寂照阁已非禁地,旁边的清凉殿却成了禁地。姐弟二人都知缘故,沉默经过,然后淳风入阁,小漠望了那黑沉的建筑片刻,折身离开。

最初惊艳的满墙青金,多看几遍也就寻常。

且不知记忆偏差还是事实如此,那些笔墨似乎褪色了,比三年前初见淡了许多。淳风走得慢,一进又一进地看,九哥果然在最里面,盘腿坐地上,望着那尊巨大佛像一动不动。

从大门开始,每一进的门都被拆掉了,所以能经年敞着,尤显得此间空旷。

三年前夜枭凄嚎的夜晚,嫂嫂就是在这里与上官妧做的了断。

嫂嫂。便想起方才小漠之言。哪里是纪晚苓俘获了顾氏此代男儿的心呢,分明是阮雪音。

就连七哥偶尔提起她,也会露出难得的嗟叹惋惜神情。

“九哥。”她站在门槛处看了会儿才唤。

顾星朗依旧仰头坐着,半晌问:“你在北境这几年,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淳风一怔,“若指军务,每月都有呈报,臣妹自问写得详尽,无须补充。九哥若仍有疑问,此刻问便是,臣妹自然知无不言。至于民情百态,九哥应长期收着各边镇的奏表,臣妹能说的,无非是些细节。”

“说说吧。奏表不可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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