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顾星朗自披霜殿出来,没朝北行,负手疾步,却是往挽澜殿方向。
“君上——”
“去折雪殿说一声,今夜不过去了。”
“是。”涤砚低声应,观对方沉郁,不敢多问,扬声唤后面宫人往折雪殿传旨。
顾星朗看了他一眼。
涤砚一怔,“是。微臣这就去。”又回身叮嘱众人:
“好生伴驾回挽澜殿。”
遂一路疾行,走过大半个御花园,终至折雪殿大门口。涤砚进去,迎出来的却是棠梨,
“大人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这般说着,探头朝大门外看,“君上今夜不回么?”
涤砚咳嗽一声,低了声量,“注意措辞。什么叫回?君上回挽澜殿,才叫回。”
棠梨乍舌,“是。”
“夫人呢?”
“回大人,夫人上月华台了,照例是云玺姐姐陪着。”
那位今夜不来,这位也没在殿中等嘛。涤砚暗忖。灵犀成这样?
“知道了。待夫人回来记得传话,君上今夜还有事要处理,便不过来了。”这般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到位,略思忖又补充:
“君上此刻已经回挽澜殿了。这话也得说,忘不得。”
“是。”棠梨忙应,有些摸不着头脑,诺诺送了涤砚出门,又望一望墨蓝天幕。
云有些多,怕是不宜观星。夫人竟呆到这会儿还不归?
阮雪音不在月华台上。
薄云蔽天,确不宜观星。她一早同云玺收拾了下来,却不着急回,如去年此时般在整个祁宫转悠。
“夫人好久没这时候在外散步了,今夜倒起了兴致。”云玺走在近旁,手里提一盏大个儿宫灯。
“这灯挺有意思。”阮雪音不答这句,转头打量对方手中宫灯,“这么大个头,四面绘图还不一样,”凝神再看,“画的春夏秋冬?”
云玺抿嘴笑,“夫人还是这般好眼力。此灯名唤四季平安灯。”
“这名字好,适合夜行。”暗夜独行,自然平安最要紧,“原来宫灯也有这么多花样。从前却未注意。”
“不是夫人未注意,是从前咱们出门,都拿的最普通式样。后来造办司讨夫人的好,开始每隔一段时日送些新巧花样来,偏夫人又不常夜间出门了。”
折雪殿专宠,造办司巴结,顾星朗夜夜来。所以宫灯日盛,却用不上。
“今晚要出来,奴婢本想着旧的用坏再换新的,一拿,现早先常用那盏竟损了边缘。正正好,便开了库房挑新的,方拣了这盏四季平安灯。”
阮雪音静听,踩着宽阔鹅卵石路面继续往东走。右侧是葱茏茏青草地,已经六月,木叶流香。左侧是一座座殿宇,当然相距都远,走了大半晌才先后经过了漱瞑殿和清凉殿。
也就经过了两殿之间那条花径。花径尽头正是寂照阁。
她自无停顿,更没转头,从清凉殿前走过时脚步滞了滞,想起来顾星朗说夜里殿中无人,殿顶那些星辰永远不会被第三人现。
“夫人想进去看看?”
云玺何等乖觉,脚步有滞,说明心有所感。三月间某天傍晚,君上不就传过旨意让夫人来清凉殿?
彼时她和涤砚皆候在前庭。
“没有。”阮雪音抬步继续向东,“黑漆漆,怪吓人的。”
云玺哧一笑,“夫人可不像怕黑的人。”
是不怕。阮雪音挑了挑眉。比竞庭歌强多了。
这般想,嘴上却不表示,转了话头道:
“方才说咱们殿里宫灯花样多。除了这个四季平安,还有什么?”
“那太多了。”云玺伸出未提灯那只手,开始掰指头,“一团和气,五子夺魁,六国凤祥,九子登科,十面埋伏。”
这都什么名字。
一团和气。自古宫廷,哪有一团和气的,宫灯言和气,最是讽刺。
五子夺魁。仿佛为民间传统图案,画的五个孩子。孩子。叫人头疼,不评论也罢。
六国凤祥。青川从未同时并存过六国,如今四国林立,已有些暗潮堆叠一触即之势。至于凤祥,祁宫至今没立后,谁敢提凤灯。
九子登科。什么时候有子又有女就好了。让竞庭歌也参加科举,没准儿会是青川第一位女状元,封侯拜相之理想,亦相对容易许多。
十面埋伏。只有这个好。应时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