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这才一点点掰开赵政的手指,将袖子抽了出来,悄悄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赵政一早就被宫人叫起来用早膳。嬴政不在,他下意识问:“长安君呢?”
宫娥柔声道:“长安君去见大王了,吩咐我等侍奉公子用膳。”
赵政慢慢坐了起来,宫娥将漆案摆在他面前,一一布菜,还解释道:“医嘱忌腥荤,故而清淡了些。长安君说不许公子挑食,不许过量,也不许吃太少,不许狼吞虎咽。”
赵政:“……”
宫娥又另外端了一个小砂锅,忍俊不禁道:“这是骨汤,长安君说一定要喝完,不然他会生气。”
赵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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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宫外,嬴政与庐陵君赵假不期而遇。
赵假与长安君赵厘一样,都是赵王的弟弟,他比赵厘大了十来岁,一向以长辈自居,对底下的几个弟弟指指点点,有点看不顺眼就要祸害一下,所以在宫里人缘很差。
而且此人相当没有眼色,又酸又腐,不知变通,傲慢自大,养了一堆舍人在朝堂上搅浑水,嬴政讨厌的几条,他一个不漏全占了。
赵假走到弟弟面前,上来就是质问:“赵厘,你近来为什么跟那个敌国质子走得这么近?”
嬴政道:“你去见赵王?”
庐陵君道:“对呀。”
嬴政转头就走。
他来这一趟是让赵王同意他把赵政接到自己那边去住,到时赵假必定会加以阻挠,嬴政打算稍后再来。
赵假却不那么容易就放他走了,他一把拽住嬴政的袖子,被嬴政回头不耐烦地睨了一眼,不禁有点怯怯的。
他这个弟弟好像从齐国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被赵威后宠得目中无人,宗室子弟里只听赵丹的,除了赵丹,其他人都只能任他欺负。
现在,赵厘回来后看上去好说话很多,赵假觉得赵厘可能是在齐国被欺负狠了,不敢放肆了,于是就想趁机把以前被赵厘欺负的份都还回去。
毕竟他现在在朝堂上也算人物了,而赵厘已经今非昔比,无权无势。
赵假壮着胆子道:“你跟秦国那小贱人走得这么近,是不是别有所图?是不是通敌卖国?”
嬴政忽然不想走了。他扶了下束发的玉冠,脱下外袍,叠好了搭在手臂间,转身看着赵假:“你说谁是贱人?”
赵假为了壮胆而提高了声音:“还能是谁,秦国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出来的人能好到哪儿去,都是野蛮武夫,在我们这儿都是身份卑贱的下等人,不是贱人是什么?”
这其实不止是赵假一个人的想法,东方六国都是如此。他们礼教开化,文化水平高,自认是礼仪大邦,每个人都以君子自居。
他们打心底瞧不起西边的秦国,可偏偏秦国变法后越来越强,锐士们个个骁勇善战,大有吞并天下的野心,这就让某些君子特别不爽——
这种乡下旮旯里出来的小国也能称雄,世道真tā • mā • de变了!
赵假还在继续嘲讽:“秦国再厉害,也不过是一群背后捅刀的小人罢了!不讲礼仪,不读诗书,严刑峻法,民不聊生!他们就是能吞并六国,也不得人心!怎么!你要替他们说话?!”
嬴政的目光越来越冷,冷到最后像是没有感情了一般。他看着赵假,一点一点卷起了里衣的袖子。
赵假警铃大作:“你干什么!要打架?!这可是赵王宫前!你敢在这里公然殴打兄——哎哟!!!”
嬴政一脚踢翻了赵假,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打你这种人,脏了朕的手。”
赵假哎哟哎哟地喊痛,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还没稳住脚跟就被嬴政一声不吭地踹中了腹部,胃里顿时一阵抽搐,把早饭都吐了出来。
嬴政嫌恶地微微皱了下眉,用脚把赵假翻个了个,顺便擦擦鞋子,再翻个个儿,一脚踩在赵假的嘴上,“言多必失,行多必过,知道吗?”
王宫前的宫人和卫卒们见状赶紧飞奔过来拉架,嬴政全程没动一次手,光是用脚,都打得赵假爬不起来了。
宫人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把赵假从嬴政脚底下扒拉出来,忙去喊赵王。
赵假被打得鼻子直流血,指着嬴政,吐字不清地骂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当你还是十一年前有母亲护着你?!我这就叫王上把你逐出赵国!你等着!等着!”
嬴政面不改色,额头凝了一层薄汗。他将左手臂上搭着的长袍抖落,披到身上,从宽大的袖管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容地正了正衣襟,同时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假,淡淡道:“赵厘请见赵王,烦请庐陵君让路。”
赵假还想骂,立刻被宫人堵住嘴拖到一边。赵王的心腹侍官躬身道:“赵王已经在等公子入内了。”
嬴政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大殿中,赵丹端坐在王座上。外面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但是两个弟弟为什么打起来,宫人们都说隔得太远没听见。故而他召见赵厘过来。
嬴政入内后,赵丹赐他入座,道:“听说你和赵假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嬴政:“他当着我的面夸赞秦国,说有朝一日秦国必定一统天下,我一时气不过,与他争执了起来。”
赵丹道:“岂有此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来人,把赵假给我拖上来!”
嬴政请示道:“王兄,可否由我去请兄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