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且端着琉璃碗出了偏殿,不死心地蘸了一下魏国公子的药碗里的药汁,送到嘴里尝了尝。
当时就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黄连加多了,嗯……这个魏公子怕不是味觉有问题。
偏殿中,赵政用手帕拭去唇边的药汁,正了正衣襟:“你可以出去了。”
嬴政当然未走,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做。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墨绿色的锦囊:“赵政,谈个条件怎么样?”
赵政看到锦囊的那一瞬整个人气息都变了,他望了魏如一眼,目光相当阴鸷锐利。
赵政将锦囊拿过来,垂眸打开。
里面果然是一枚百岁锁。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捏住其中一个垂落的银色小铃铛,轻轻拨了拨。
这种球状的铃铛靠里面的铜粒撞击而发出声音的,然而赵政手中的这个并没有声音,像是空的。
这是他送给先生的那个,不会错。当初他买回来后,故意取走了其中一个铃铛的铜粒,塞了一块小小的绢帛进去,这样一来,这个百岁锁会和别的不一样。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赵政取过笔筒中的竹刀,将铃铛底端的缝隙撬开了一点,小心地从铃腹中抽出了一块洁白的绢帛。
嬴政垂眸看了过去。
当初赵政把这百岁锁给他戴在身上时,他就猜测,以这孩子的性子,绝不会这么简单地送个百岁锁给他,经过观察,发现一枚铃铛没有声音,但是他没有拆开看过。
只不过,他很好奇赵政为什么会放一块绢帛进去。
布帛被赵政修长的手指展开,抚平,显示出一行黑色的工整小字——岁岁平安。
字迹还很稚嫩,但一笔一划都是真心。
赵政轻轻抚着上面的字,沉声道:“你如何得到的?”
当初先生病逝后,所有遗物都由赵王室处理,有的留存在宫中,有的则随先生入葬。他继位后一直在打探这枚百岁锁的下落,但是一直没有结果。它既没有被下葬,也没有被收存深宫。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嬴政道:“长安君生前托付给我的,还有很多,我会一一转交给你。”
这个百岁锁他一直戴在身上,在系统禁闭室时,每次觉得枯燥无聊或者看书太多头痛了,就从怀里抽出来看看。
嬴政对赵政的感情很奇妙,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信。”赵政按着漆案倾身上前,直视着嬴政的眼睛,“先生会把遗物给你这种人?”
“事实如此。”嬴政道:“如果你不想要,那我也无妨留在身边一辈子。”
“留在身边一辈子”这几个字激怒了赵政,触犯了他心底的禁区。
他的手攥到泛白,一字一顿地:“东西留下,我准你滚回你的魏国。”
“不。我要留在秦国。”嬴政近乎无情地冷静道:“且大王当以公子待我,唯有如此,我才考虑将长安君的遗物,一点点地还给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赵政猛的揪住嬴政,“六国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小小魏国,真以为我不敢?”
“秦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大王有什么不敢?”嬴政被赵政攥住了衣襟,微微后仰,他坦然地对赵政对视,“魏如头颅在此,任大王取之。但遗物存放的机关匣,唯有我可解。”
大殿中瞬间安静到极致。
沉默却紧张到极点的对峙中,两个人直视着彼此的眼睛,谁也没有开口。
赵政没想到他居然会被魏如给算计了一把,良久,他看着魏如一字一字道:“那你最好能保证无人可解。否则,六国之中,我先踏平你的魏国。”
嬴政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微微拱袖:“这是自然。”
赵政猛的松开了嬴政:“出去。”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与先生有关的东西,却是被魏如给要挟了,这不能不让他感到伤心和挫败。
他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
从偏殿出来,嬴政没有回到宴席。他在回廊站了一会儿。
刚才的交锋,嬴政以非常无情的姿态给这个棘手的身份争取到了另一种辅佐秦王的方式,这是迫不得已,也只能这么做。
尽管这会使赵政非常伤心。
但是他也由此意识到,赵厘已经成了赵政的一片逆鳞,一场心病,一块软肋。
而且程度超过他的预想。
他必须想办法,填补这个缺点。
宴会结束,已经是傍晚。
经过一番冷静,赵政在别馆与魏如再次见面。
嬴政向他展示了一份长安君亲笔标注的七国乃至百越之地的地图。
在这个地图尚属于机密的时代,这样精细详尽的东西,一旦用于战场上的行兵布阵,秦国必将所向披靡。
还有更多的东西,嬴政日后会挑选合适的时机交给赵政。这些都是他在禁闭室时在数据库中提取的,有些是生产工具,有些是军事工具,还有一些基础规划,大概率可以在秦国尝试推广应用。
但是还需要更多的实践和探索,毕竟秦国现在的国力,有些东西并不能完全还原后世的水平。但是一旦提供了某些思路,发展进步就只是早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