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太子殿下玩够了才懒洋洋的坐到案席后读书,他摊开书本,找到了上次学习的那一页,温习一边。
刚刚洗完脸的庄喜看见他好不容乖巧下来,松了一口气,四下一望,不禁疑惑:“少傅去公子那里还没会来?”
赵宪趴在案上嘟着嘴道:“我让人去请了,子婴叔叔应该不会为难先生吧。”
话未落,门外宫人有宫人请见。
侍官手中带了一份卷轴帛书:“大王有令,殿下识字律法之事,暂委庄喜。”
拿着手巾擦脸的庄喜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刻扑通跪下来接令书。
赵宪倒并不是多么吃惊,只是好奇道:“赵高先生呢?”
侍官恭谨道:“被子婴公子暂留在长安宫,印绶已除。”
“哦……你下去吧。”赵宪反应不是很大,仿佛早就料想到。
他托着腮看了眼跪在地上拿着诏令发抖的庄喜,叹气:“唉,我暂时不能欺负你了。虽然是暂时让你教我,但是父王这么做,基本就是要让你代替赵高了。你小心点啊,没给你印绶前不要犯错。”
“这这这……”庄喜一头雾水:“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宪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睛:“我猜可能是子婴叔叔不喜欢赵高,想收拾他?”父王那么喜欢叔叔,肯定由着他啦。
“……可是子婴公子好像跟赵高没什么过节啊?”
赵宪叹息:“到底是你是先生还是我是先生啊……这些问题应该是你来回答我才对!”
庄喜道:“这……殿下,不去看看吗?”
赵宪翻了个大白眼:“父王这时候派人过来,就是暗示我不要去求情。我去了不但没用,反而惹父王不悦。还是回头再偷偷去看看吧!”
“好,也好。那臣去准备一下。”
赵宪点点头:“去吧!”
庄喜揣着他的手巾走到偏室,想到屏风后去换身衣服,却撞到一个小宫人身上。那宫人像是一直站在这里的,庄喜定神看了看,发现是赵高身边那个很受器重的宫人,不由道:“吴质?你怎么……”
吴质手里捧着几卷书籍,刚才就站在这里了,外面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忙道:“赵高少傅先前吩咐下人送书过来……”
庄喜没有多想,想到赵高已经伸手去拿那些书籍:“是教授殿下的书吗?先给我吧。”
吴质忙将东西给了他:“下人告退。”
庄喜拿了书籍,回头看了眼匆匆离开的吴质,总觉得今天的吴质好像有点慌手慌脚的。
吴质是从偏室绕到后殿,走了偏门离开的,他出了东宫就直奔甘泉宫那边去了,手里紧紧攥着赵高留给他的信封。
但是走到半路,四下无人,他忽然顿住脚步。想到刚才听见的,赵高可能出事了,他鬼使神差地将那封信拆开了。
这信没有封口,即便拆了也看不出来。吴质抽出信封,发现这字迹与赵高平时的大不一样,刻意掩盖了平时的书写习惯,瞧着像是另一个人写的。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末了倒吸一口凉气。
这……
这上面写的,竟是赵婴以色侍君蛊惑上听,暗害贤臣,要项闾劝说赵太后以此事策动宗室及朝臣,将赵婴处置,美名曰清君侧。再由赵太后以母亲身份出面,从朝臣中选出一些贤良淑德的女子来纳入宫中,为大王早日诞下亲生子嗣。
至于宗室,则以清君侧有功为由,助其中一二进入朝堂。
吴质拿着信的手一度颤抖不已。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把这信交给项闾。
他这些年在赵高身边耳濡目染,对宫里的利害关系看得也算清楚。赵太后曾经和嫪毐一手遮天把持朝政,甚至可以与吕不韦抗衡,又有太后的身份,权势盛时连大王都奈何不得,如今这老女人失势已久,被软禁甘泉宫,怕是一直心有不甘,赵高这封信无疑是给她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
在大王没有大权独揽之前,秦国宗室与朝臣和外戚一直分庭抗礼。赵太后和嫪毐出事、华阳太后逝世、昌平君谋逆这几件事后,外戚基本已经没了气数。
至于宗室,大王重用朝臣,并不相信宗室,除去几个年长有资历的,宗室也再成不了气候。
倘若此事成功,朝臣能因此与王上沾亲带故,自然无话可说,赵太后也能趁此为宗室谋得一席之地,两边皆大欢喜,太后即便不能回到当初盛极时,至少也能在两方积攒起一些威严。毕竟她是王上生母,身份上有天然优势,以后再有什么事无法劝动大王时,两方都会不约而同请她出面。
当初嬴嫚的事不就是如此?只要有第一个女人进了宫,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现在出了赵婴这种丑事,大王并不占优势,朝臣和宗室恐怕咬死了这一点为自己谋取利益。
吴质立刻将信封收起。
他们这些宫人这辈子都不能指望像赵高那样一步青云,那是少之又少的特例,大多数都是侍奉别人到死,更别说得近王上身侧,远远的看一眼都已是比外面的人幸运了不知道多少。
可是若能事成,太后就是一条直达顶端的捷径。
吴质眼底亮起了一线光芒。他甚至觉得,赵高之所以没有将这信封存,或许就是等着自己来打开的。
项闾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谨慎胆小难以成事,哪里担得起这样的重任。但是他不在甘泉宫,有些事只能由项闾去做。
同样的,罪也可以让项闾去背。
吴质忙将那信封贴着心口藏好了,大步往甘泉宫走去。
甘泉宫外,项闾见到了吴质。
项闾曾在东宫侍奉太子殿下,与吴质是老相识了,他知道吴质受赵高器重,赵高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即便最近在甘泉宫他颇得太后青睐,也没有在吴质面前颐指气使。
项闾恭恭敬敬地向吴质行了礼,还未行完,吴质忽然将他拉到身旁,走到僻静的角落里,焦急道:“赵少傅去了一趟长安宫,就被大王除了印绶留下来侍奉子婴公子了。”
项闾非常诧异:“怎么会这样?”
吴质担忧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子婴公子似乎与少傅不太和,但是他一个宗室公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面子?”
项闾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就想起了那一天在太医署前看到一幕,紧张道:“一定是赵婴蛊惑大王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