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第二天早晨便发起了高烧。
大年初一,霍家有规定小辈要早起为长辈拜年领红包的。霍靳珩清晨醒来,习惯性去抱枕边人时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身边的小姑娘浑身滚烫,双臂交叠抱在胸口,蜷得像只没安全感的小猫。像是觉得冷,紧阖的长睫时不时还微微颤抖,脸色是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
霍家是有家庭医生的。得知夏树生了病,靳蒽一大早为家里准备的新年团圆餐也来不及吃了,忙叫来家庭医生来看诊。
一大家人围在霍靳珩房间门口堵了好一会儿,靳蒽怕打扰到夏树,又还有宾客没走,就叫着霍震川先回去待客,嘱咐了叶若霍靳琰和霍靳珩好好看顾一下,有问题随时说。
几人全部应承下来。
看诊完,倒是无大碍。
只是的确感冒发了烧,达到了38度。
家庭医生退出房门后几个人立刻围上去。叶若忙问道:“怎么样,于医生,情况还好吗?”
霍靳珩静立在她身后不言不语,清冽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望了他一眼,于医生暗自咳了咳,然后带着叶若稍微走远了一些小声说了什么。
霍靳珩默默望着她们蹙眉。
叶若听完微愕,表示知道了。
送走了于医生,等叶若再回来,霍靳珩再也按捺不住上来便问:“嫂子,到底怎么了?”
霍靳琰搂着霍秋南闲散倚靠在门边,霍秋南眨巴着大眼睛悄悄问:“爸爸,小婶婶怎么啦?为什么都不和我们一起去给太爷爷拜年?”
“乖,小婶婶生病了。”霍靳琰有一下每一下地捋着他的头发,“我们让她好好休息。”
叶若轻咳,似乎有些不大好说,踯躅了少顷开口,“倒没什么……”
霍靳珩蹙着眉。
她话说得很缓也很委婉,声音弱了一些,“小珩啊,你们俩昨晚……几次啊?”
霍靳珩目光瞬间错愕了一下。
倒是旁边的霍靳琰微顿,接着扑哧一声直接没忍住笑出声来。
霍靳珩耳根发红,羞恼地扭头去瞪他,“笑什么!”
“没事,没事……”他手握成拳掩唇忍笑,脸都忍得红起来,“我就是想说,你悠着点。这才回来第一天,你那丫头那么瘦,你小心把她榨干了……”
霍靳珩恼羞成怒,上腿去踢他。
霍靳琰抱着霍秋南边躲边调侃,“诶诶诶,不带动手的啊!动手可就说明心虚了!”
霍秋南童言无忌脆生生问:“爸爸,什么几次呀?几次什么呀?”
霍靳琰简直快笑疯了,捂住他的眼睛,“没事,儿子,你不懂。非礼勿听,以后你就明白了。”
霍靳珩气闷得脸色发红。
“行了行了,别闹了,都多大个人了也没个正形!”最后还是叶若从中打断,她回身使劲捶了下霍靳琰,“去!秋南还在这儿呢你就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当哥没哥样当爸也没爸样,赶紧走!”
霍靳琰不敢反驳,好声好气哄了叶若抱着霍秋南先离开了。
等他彻底离开了,叶若才终于放开了说道:“嗯……小珩,你也别太担心,其实就是着了凉。南川最近天凉,又潮。她刚从北方来,有点适应不了气候是正常的。你还是节制些……小心她身体。”
霍靳珩窘迫极了,“我知道了,嫂子。”
进卧室时,夏树已经醒了。
她还没发汗,穿着他的灰色厚睡衣,宽大又厚重,裹得严严实实的,像只小灰熊。
只是这只小灰熊状态却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小脑袋。听见响动,抬头,对他浮出一个病恹恹的笑,“阿珩。”
朝他张开手臂,夏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要抱抱。
霍靳珩忙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夏树顺带将他拥紧了,小脑瓜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霍靳珩顺了顺她蹭乱的发,“还难受吗?”
“嗯……”她回答得有气无力的,眨眼都仿佛有点费力。霍靳珩看着就心疼又愧疚。
“对不起。”
“……嗯?”她懵懵的,听到道歉不禁抬了头看着他,不解地笑起来,“为什么道歉呀。”
霍靳珩抿唇,“我昨晚……害你生病。”
夏树觉得害羞,跟他对视两秒忍着笑低下头来,声音细得像小猫,“嗯……是有点坏。”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咯咯笑,“所以,我得罚你……”
霍靳珩没否决,目光落在她细白手腕两道很浅的红色痕迹上,是昨天晚上最后一回留下的。
他握在手里轻轻地揉了揉。
她体温一向要比他的低一些,此刻手腕握在手中,却明显要比他掌心还烫。他低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去试她的额温。
还是过烫。
“等我一下。”轻轻将她推开在枕头上放好又仔细将被子给她盖好了,霍靳珩走到门口的柜子旁开始翻找药。
他不常在这儿住,备得药很少,只有一种冲剂退烧。
烧好水冲好了冲剂晾温,他又回到床边将她重新抱在怀里,将水杯递给她,“先喝药。”
夏树立刻皱眉用力摇头,“嗯不要不要!太难闻了,肯定苦!”
“乖。”他将水杯递得更近了些,“你生病了,喝了药才能快好,快喝了。”
“不!”
“快。”他耐心地哄,语气却是不容回寰的,“你乖一点,别让我担忧。”
“那我是因为谁才生得病嘛!”听他这么命令自己,夏树也无端有点郁闷了,从他的怀抱里推出来不想理他了。
霍靳珩一滞没法反驳她这话,递给她药杯的手紧了紧慢慢垂下来。
他眼睫也跟着垂下来。
神色愧疚而落寞。
看出他的低落,夏树看着心里竟倏觉一酸,忽觉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密密麻麻的惭疚感升起来。
她咬咬唇又凑到他身旁,“阿珩……”
“算了。”霍靳珩对她笑笑,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还是温柔耐心的模样,“你不想喝,那就不喝了,没关系的。”
“喝,喝!我马上喝……”她心里难受极了,极怕他会难过,连忙爬到床头柜旁捧起水杯紧闭着眼睛开使喝药。
霍靳珩一怔。
她明显是很不爱喝的,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儿,吞.咽得很艰难的样子,时不时停一停吐吐舌头压抑干呕。
他默默看着渐渐蹙眉,觉得肋下一寸的地方一揪一揪,指尖无声曲起来。
他当然看得出她是因为他才妥协的。
视线从她手腕的绑痕渐渐落到她皱成团的脸颊上,霍靳珩感觉心口好像忽然压上了一块带尖的石头,又涩又难受。
霍靳珩心中知道夏树其实不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却总因为他多多少少都妥协了。
就例如她喝下的这杯药,又例如她床.事时不喜欢被绑着,或者明明喜欢自由自在不爱束缚规矩却还是愿意为他去学习。
等一杯药喝完了,夏树连忙将杯子放到一旁张着嘴巴大喘气,一边喘一边匆促念叨着:“啊苦苦苦!苦死啦!阿珩,有没有糖——”
话还没完,她整个人就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前一收,嘴巴被严实堵住,他的吻落下来。
霍靳珩闭着眼睛,吻得很深,吮尝得也细致。
这药确实很苦。
他舌.尖只刚刚沾染了一点点就尝到了苦味,蔓延得他的口腔都是这个滋味。
“唔!”夏树愣了一下惊了,连忙伸手去推他的胸膛。
她一把将他推开。
拍着胸.脯咳了咳,她蹙起眉斥他,“阿珩,你疯啦!我在感冒!”
霍靳珩眸色很深,“我知道。”
“会传染的!”
“传染就传染。”他伸手去揉揉她的眉心,想让她的蹙痕浅一些。
“那可不行。”夏树好像有点生气了,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拍开。但还是一把扑到他怀里。
她耳朵贴到他的心跳上傻笑,故意扳着声音道:“你把我弄病了,罚你不许感冒,你还得照顾我呢……”
霍靳珩的身子僵了一僵。
她原本就病恹恹,喝完感冒药更是困倦,躺在他怀里整个人软得像水,糯糯说:“阿珩,我太累了,不陪你了……你不许动,等我睡着才能走知道吗……”
他默了默,低低叫了她一声,“夏树。”
“……嗯?”
“……”
许久都没等到他的下文,夏树想问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晕晕地陷入沉眠中。
屋里坠入安宁。
静静看着她睡着了的模样。霍靳珩曲起指节轻轻碰她的脸颊,目光复杂而深浓。
夏树。
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好到让我心疼、愧疚。好到让我觉得,我不值得。
-
夏树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傍晚了。
她是被热醒的。
她身上穿着霍靳珩的棉绒睡衣,睡梦中,霍靳珩又为她添了两床厚被子,还开了最高档的暖风。
梦里发了汗,夏树一直梦着自己像是在一个沸煮的姜水里扑腾。闷得喘不上气。
睁开眼睛,才发现是霍靳珩在小厨台那儿煮姜汤,浓郁的姜味蔓延,正在往里搅放红糖。
“阿珩……”
见她醒,霍靳珩远远望了眼,舀起一勺姜汤尝了尝,确认味道适宜盛了一小碗坐到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