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待了十日,陈冲很快又投入到公务之中。
首先要解决的仍然是河东之事,张飞竟在河西劫得多达五万石的粮草,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讯息,这说明关中正有大量的粮草调动,大量的粮草调动必伴随着重大的军事行动,这便意味着董卓对河东对峙的牛辅军团下达了新的军事命令,但至于是如何行动,攻略何处,却不是陈冲能知晓的,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在上一次的战事中,已经证明了解县的防御体系是凉军不能速克的,但作为战事的最前线,河东郡内有大量的非战人口,极易被凉人裹挟,从而败坏前线与郡内各县的战士士气。从这一层面考虑,陈冲决心逐渐将郡中难民迁移出河东郡,经箕关迁至河南郡中,也正好充实河南户口。
好在凉人似乎没有继续进攻河东的意思,哪怕损失了不少数目的粮草,他们也没有派军队进行复仇,反而是加多了粮食护卫仍旧运粮,但却是将粮草堆积在夏阳与临晋两地,没有送入蒲坂与汾阴城内。一直到大河解冻,两城开始陆续有兵士渡河,整军往南方汇集。
陈冲得知消息后,与张飞到前线视察情形,见两座城池都已今非昔比,城墙被加高到五丈,浑厚的外郭已经贴上一层青色的砖墙,而四角的望楼守卫也颇为严密,在城脚处,依稀能看见一道河渠从远处引来。而等了些许时日后,他们也确实看见有士卒出城的迹象。
为进一步确认,直等到一批骡马拖着辎重出城西行,陈冲才确定道:“看来董卓在南方有大战事了,竟连此处的兵士都调走部分,想必所图匪小,却不知他是打算攻取汉中,还是攻取南阳?”
张飞对董卓将攻何处不感兴趣,他望着两城,兴奋地低声问说:“董卓既然在此时撤军,岂不是我军反夺两城的大好时机?”
陈冲不禁失笑,他指着城垣道:“翼德,哪有拿脑袋硬撞石头的道理?”他劝张飞以河东迁民为重,此时尚不是反攻的时机,在去年大灾的前提下,今年的春耕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又回到圜阳,圜阳的州府已经在着手春耕一事。由各郡部从事督促,各郡郡守皆开始分发春种,这些事宜经过几年经营,各级官僚都已精熟,无需陈冲再嘱咐。但事关民生,陈冲不敢怠慢,仍然细细检查各级官员上报的账目,出现纰漏的一律派府吏审查。并且借助分发春种的时机,陈冲首次令全州核查陇亩面积,一时间全州上下官吏都在乡野间来回奔波,接着又引出了新问题,并州历次战乱,导致许多县乡亭界错综复杂,难以划分,州府不得不重新进行划界。
这一忙一直忙到了三月底,这时,河南的关羽忽而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说董卓麾下大军六万众,忽出武关,与宛城袁术军大战,袁术军本与刘表对峙半载,接连攻城不胜,士气低沉,结果在两面受敌的情况下,全军崩溃,士卒大部仓皇逃回豫州,竟这般将南阳直接扔给董卓了。…
为将的乃是李傕与郭汜,他们兵分两路,李傕一部南下襄阳,耀武汉江,向刘表勒索米粮财物,郭汜一部追逐袁术的溃军直入颍川,李旻与吴景居父城拒守,郭汜便如在河东一般清扫乡野,袁术军莫衷一是,以至于大量流民涌入河南。而关羽已领军前往广成关,又分高准驻扎轘辕关,时刻观望凉军动向。
刘备本在雁门招募鲜卑义从,得知消息后,他连夜前来圜阳。与陈冲讨论起此事,他眼神发亮,也如张飞般问说:“如今董卓大军东进中原,是否是我用武关中的大好时机?”显然这些时日刘备心中也憋了一口闷气,时刻念怀着报去年董卓奇袭的一箭之仇。
陈冲何尝不想早日讨灭董卓呢,但他深知此时还不是时候。董卓虽发六万大军,但观其作风,却毫无治土理民之念,仿佛流寇一般,根本不受城池所困,若是并州征发大军,恐怕还未至长安,南阳凉军就已断绝河东归路,到那时进退两难,才是得不偿失。他只能规劝刘备道:“再看看吧,一战讨董的时刻已经丧失了,当务之急乃是收复上郡,这只可徐图,不可速攻,玄德你切要戒骄戒躁,杰出的将帅当时刻牢记不动如山才是。”
刘备闻言长叹,他说:“庭坚,俯仰之间,常有物是人非之感,只觉时光难握,争在朝夕啊。”
他从善如流,放弃了大举进攻的计划,但又颇不甘心,临时起意,问起徐晃整军的近况,随后又觉言语不如亲见,徐晃本来就在城北进行练军,当即拉起陈冲往太平军营中去。
他两人骑了坐骑,一身素衣便向黄蒿山去。此时已是申时,可见圜水北侧,黄蒿山下,一片绵长的营垒沿着圜水驻扎五里,每一块营垒上都飘着三张明黄的旗帜,上面画着一只云中鸿鹄,在晚春的清风里,仿佛有数百只大白鸟在营垒中飞翔,不少莺鹊都以其为真,也聚集在帐顶上,蹦跳着,叽喳着,鸟叫声不绝于耳。
谷/span刘备远看着这景象,便知道军士们大多不在军营,不由问陈冲说:“最近是有什么操练吗?”
陈冲每日都过问太平军的近况,自然对他们的操练了然于心,颔首笑道:“公明每十日出三操,一日操练兵器,一日操练行军,一日操练战阵,想必此时正在山那头领军操练行军,酉时才能回来。”
算算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刘备这几日来回奔波,已感到有些累了,便干脆说:“既如此,那我们先到营中坐坐,等他们回来吧。”说罢,便与陈冲一起驱马至营门之前。
营门前站着十来名全副武装的士卒,沉默地伫立在两侧,中间横置着三个可移动鹿角,将营门封锁住。他们见刘备陈冲过来,其中一人出列,跑步走到刘备陈冲面前立定,向两人行礼问候。…
刘备与过往白波军见过多次,对他们的印象是作战悍不畏死,但军纪散漫,极难管束,但眼前这甲士却让他眼前一亮,此人身姿提拔,举止得体,眼神不卑不亢,与以往截然不同,他不由对陈冲笑道:“公明练军能教人脱胎换骨啊!”
说罢,他转头对这军士说,他想进营休息片刻,等徐晃操练回来视察军队,不料那军士却问道:“征西可有军令?”,刘备一愣,问军士道:“你不识得我,也不识并州牧吗?”,那军士笑道:“在下自然识得,只是使君早有令下,军中当令行禁止,如今军中除非本部,无军令不得妄入。”
刘备用异样的眼神上下审视了他一番,那军士汗毛被看得直立,刘备这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若是执行军令,纵是万仞加身,也要岿然如山,小子,你还差得远呢!”而后摆摆手,示意他归队去,这甲士松了一口气,又一路小跑回到原位。
“不进去了?”陈冲笑问。
“你是故意不带军令的吧。”刘备也笑回道。他干脆找了块凸起的大石,胡坐在石面上。陈冲耸耸肩,坐在他一侧,打趣说:“在这里看看他们行军的模样也好。”
天色很快就昏黄了,等太阳的光晕如同水波一般,陈冲开始听到行军的脚步声,等到鸟儿都被脚步声惊起,黑压压地从帐顶腾飞起来,陈冲便从山头的那一角看见太平军的前列了。他看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眼中还是非常欣慰,虽然队列中仍有一些杂声,但脚步声已不像纷乱的波涛,而像是敲打着大地的鼓槌声,走到近处,守门的军士挪开鹿角,而归来的军士目不斜视,稳步走回营垒里。
这些军士都经过徐晃细细筛选,原本三万余众,如今筛得只剩下一万,稍有残缺的,年过四十的,未满十五的,都被劝离军队回家务农,因此如今太平军看来格外精神。
陈冲转过头来看刘备,刘备已站起身来,仔细地审视着军队,眼中露出满意的神光,忽而他指着军中一处说:“庭坚,那是何营?”陈冲放眼望去,见他所指处人人带有长弓,腰间挂着两处箭囊,远看好像一群人都长了翅膀般,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恍然笑道:“那是新编的穿杨营。”原来徐晃整军后,又把剩下军队优选出两营,一营是身高高过七尺的孔武之士,约有六百余人,被作为持重戟的精锐放在中军,名为重器营。还有一营是耳聪目明的敏锐之士,约有四百余人,被编入穿杨营中,日夜练习远射,以用作战场奇兵,便是刘备所指之军士了。
过了一会,陈冲从军中看见徐晃,他身骑一匹紫鬃马,与几个属下处在队列外侧,正低头谈论着这次操练的过失。他忽而察觉出陈冲刘备站在道边,连忙对属下们挥手,让他们先入营中,自己则下了马缓步向前,向二人行礼。
刘备看着他雄武模样,转首对陈冲笑道:“我本来还打算,若练军不成,我亲率万众来收复上郡,但现在看来,是用不着wǒ • cāo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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